“惊鸿轩?”一剑眉星目的华衣公子停步念道。
只见一贝阙珠宫般的楼轩,门旁有斗大的一个官窑花囊,插着迎春、百合、丁香等满满的一囊的各色时花,左侧设着一丈二的席地纹昭明镜,二丈二的架几案,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更有珊瑚盆景儿,碧玺酒陶,风磨铜的金钟等。
而这些宝物加在一起都那没有房间中央翩翩起舞的女子令人移不开眼——
彩绸飘扬,款步姗姗,一若仙若灵的少女玉面淡拂,眸球乌灵闪闪,腰肢袅娜似弱柳,鹧鸪飞起春罗袖,行云流水间美得令人叹息,承转起合间却似有诉不尽的愁绪。
一舞完毕,华衣公子拍手赞叹道:“早闻卿卿一舞倾城,今得见之,真乃重之幸也 。”
少女闻声回身,衣袂飘飘,因刚跳完舞,玉面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行礼道:“大殿下贵安,卿卿为长媅乳名,大殿下这般唤我,长媅实在无颜承受,还请大殿下直呼长媅姓名即可。”
萧仁重声如玉石:“卿卿不必如此客气,按年龄,卿卿可唤我重哥哥,月前卿卿仗义相救,重终生不敢忘,必倾吾所有报之。这枚玉佩卿卿收好,莫再弄丢了。”
孔卿卿看到那玉佩就头疼,简直想用它把这皇子再砸晕半个月——
爹爹娘亲把这个金贵的皇子接回来修养前,姐姐就莫名其妙地又要去大召庙为国祈福,爹爹还非让自己揽下全部功劳,不然就不接姐姐回来了!
这皇子更是难缠,一个玉佩丢在哪儿都能被他找到再送回来,躲到哪儿都听到他叫魂儿似的“卿卿卿卿”,还得好声好气的回着,当真是愁煞人了!
孔卿卿接过玉佩,露出和善的微笑:“多谢大殿下,我正发愁找不到呢,大殿下伤势如何了?不如出去走走?老在府里也是怪闷的。”
萧仁重想去抚平孔卿卿的碎发,不想被轻轻巧巧避开了,想换个方向拍拍她的肩,又被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只得收回手略显尴尬道:“外面乾坤变换,尘埃落定还需些时日,卿卿可是想出去玩了?”
孔卿卿生怕他提议说不如一起玩什么,急忙道:“没有的事!多谢大殿下好意,长媅有点累,先回去了,您也好好休息吧。”说完还不等回答便轻快地跑走了。
萧仁重看着孔卿卿发带飞扬的身影,低头抚着当时用来包扎的手帕,沮丧地笑笑。
“重兄,”相府二公子孔怀驰走来行了一礼,转头看见妹妹飞快远去的背影,笑道:“看样子,重兄又得捡玉佩了。”
萧仁重回礼:“孔兄……”
孔怀驰上前搂着萧仁重的肩爽朗笑道:“哈哈哈哈江山多娇人多情,重兄还是和我一起去练剑吧!”
廊下漏日光,片片如白雪,孔卿卿边走边数着剑穗:“姐姐今天回来,姐姐明天回来,姐姐今天晚饭回来,姐姐明早坐车回来……”
亭亭拿着拜贴而来:“小姐,卫家两位小姐来了,现在在蕴真室等你。”
孔卿卿惊喜道:“大乡小乡?快快,把丢圆圈拿出来,这几天可把我闷坏了!”
孔卿卿去换了身衣服,刚到蕴真室外,便听里面传来赞叹之声,一进门,见学堂同窗卫家姐妹拿着自己的策论在看。
卫南乡一见孔卿卿,笑意堆叠:“卿卿啊,可把你等回来了,啧啧,不愧是长嬅亲自教辅的,这策论能否借我誊抄一份逐字学习?”
孔卿卿紧忙去夺:“那不行,这些可是姐姐为我想的独家绝技,快还给我,不准看!”
卫南乡念道:“人们早就知道,孟子有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深入研究的道理……阿姊接着——”
卫顾乡绕过孔卿卿接过策论:“卿卿,我们多少好东西都和你分享了,你可不能吃独食啊——自古以来,大量的历史事件都很好地印证了这句话,诶——”
孔卿卿一个飞身抢过策论:“大乡小乡,你们又不参加擢考,要这些做什么?”
卫南乡惊讶道:“卿卿什么时候也会武功了?来来,试试我卫氏身法。”
孔卿卿躲闪不及,猛然对着门口行礼道:“大殿下贵安。”
卫南乡忙收了手:“表哥,我——”
卫顾乡期待地向门外望去。
孔卿卿道:“你们是为了看大皇子来的?早说嘛,走,我带你们去见他——”
卫南乡拍开孔卿卿来拉她的手:“好啊,竟敢骗我们,看来这从大召庙带来的亲笔信笺,某人是看不到喽!”
“大召庙?姐姐给我的?”孔卿卿立刻变脸,“小乡,快快给我!求你了,这个策论送你,你还想要什么?”
卫南乡拿过策论,道:“那你就说说,是怎么救下重表哥的?”
孔卿卿道:“姐姐没和你们说吗?”
卫顾乡觉察道:“长嬅不是一直在大召庙?又怎么会知道?”
孔卿卿道:“我信上与她说了,你们莫不是拿谎话骗我。”
卫顾乡道:“看来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了,喏,给你。”
孔卿卿接过那金花笺,除了封蜡,见里面鲜活地粘着一支莲瓣兰,花色素雅,香味清洌,旁边一行入骨的字:
“阅尽好花千万树,愿卿记取此一枝。”
孔卿卿轻抚兰花,心中难过:“骗子,说好了要陪我一起学的,我都写完了……”
卫南乡看了花笺惊奇道:“这兰花竟鲜妍如昨,丝毫没有枯萎,不知长嬅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回去路上定前去讨教一番。”
孔卿卿合了信笺:“你们能偷偷带我一起去吗?我保证当天就回来。”
卫顾乡道:“刚才答应的还没说,现在又提新要求了,看来我没把另一个给你是正确的。”
孔卿卿道:“还有一个?快给我看看——哎呀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上月春游见他倒在路边草丛奄奄一息顺手送医馆了,就这样。”
卫顾乡道:“那你当时是否看见了什么可疑的人?”
孔卿卿道:“当时那个情况,他才是最可疑的吧。”
卫南乡感叹道:“卿卿可真是命好,什么好事都能碰上,要不我有空也去大召庙帮家里祈祈福吧。”
孔卿卿皮笑肉不笑:“是啊是啊。”
卫顾乡道:“好了,叨扰多时,我们也该回去了,这个你就等我们走了再看吧。”
孔卿卿接过一个又大又厚的信封,笑道:“原来姐姐这么想我啊,嘿嘿——不过你们干嘛走这么快,我还准备了丢圆圈呢,陪我玩几天再走吧,起码吃顿饭呀。”
卫南乡道:“真是羡慕你啊,什么都不用——”
“南南,”卫顾乡打断妹妹,“卿卿,等你能自由出门的时候,我们再一起玩吧,在长嬅回来之前,你的事情不会少呢。”
孔卿卿有些不解,等送走了卫家姐妹,回来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才明白——居然是新出出来的试题!
孔卿卿犹不死心,接着往下翻——
是题,是题,还是题!全部都是题!完完整整密密麻麻的十套题!
孔卿卿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背叛,捶打着上面的字如小狗刨地:“坏姐姐坏姐姐!再也不想你了!”
说是这么说,孔卿卿还是乖乖拿起笔,但第一题句读便轻轻松松击溃了将她多日积攒的自信:
秦敢绝塞而伐韩者信东周也公何不与周地发重使使之楚秦必疑不信周是韩不伐也又谓秦王曰韩强与周地将以疑周于秦寡人不敢弗受秦必无辞而令周弗受是得地于韩而听于秦也。
孔卿卿看着下面贴心的解题小技巧,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相府书阁,亭亭单独叫出孔怀驰:“二公子,小姐突然哭着要吃阜沙镇现做的驴打滚,我们怎么都劝不动,能否请二公子陪小姐偷偷出个门,吃完就回来?”
孔怀驰往兰若轩看去:“她平时见到了也就吃两三口,怎地突然闹这一出?我去看看。”
亭亭跟上去叹了口气:“小姐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府里,对什么都提不来兴致,嬅小姐不在,就更难哄了——”
孔怀驰道:“她真这么想吃?”
“千真万确。”
“……好吧,我悄悄去把店主请过来,你看好卿卿,千万别让她乱跑啊。”
“是。”亭亭目送走了孔怀驰,转头走入书阁道:“大殿下金安,我们家小姐有事请教。”
萧仁重随侍女走到蕴真室,刚进门便被一个硕大的贴金鬼工球木雕屏风牢牢挡住视线。
“卿卿,你在吗?”
孔卿卿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大殿下留步,我有些话,不敢看着你说。”
萧仁重站定:“卿卿但说无妨。”
孔卿卿一喜,虚虚咳了咳道:“早听闻大殿下博古通今,颖悟绝伦,小女子在父兄口中仰慕良久,现下有些问题想请大殿下赐教。”
萧仁重一喜:“卿卿请说,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孔卿卿道:“那小女子便大胆问了——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萧仁重略略思考了下,道:“一国之运,兴也霸道,衰也霸道,如其仁,如其仁,《史记》载,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者,卫鞅曰‘此皆乱化之民也’,尽迁之于边城。其后民莫敢议令……”
孔卿卿急道:“慢点慢点,《史记》载什么?”
萧仁重便放慢语速一一作答,心想传闻倒也不真,能问出这样问题的,怎会把夫子气到停学三日呢?
“你再一句一句地将‘春王正月叔孙得臣会晋人宋’这一篇背给我听听。”
“‘春王正月,叔孙得臣会晋人、宋人、陈人、卫人、郑人伐沈。沈溃。夏五月,王子虎卒。秦人伐晋。秋,楚人围江……’”
夕阳将最后的金子慷慨地撒向人间,孔卿卿揉揉发酸的手腕,看着两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卷子,甚是快意,走出屏风献上猴魁绿茶:“大殿下果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卿卿感动得五体投地。”
萧仁重拿过茶一饮而尽:“不敢当,卿卿敏而好学,丞相大人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不能和父兄说!”
萧仁重道:“为何?”
孔卿卿支支吾吾:“因为……因为我想给他们一个大惊喜,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你不会连这点友谊的考验都经不起吧?”
萧仁重笑道:“拿这个考验皇子?”
孔卿卿道:“是朋友。”
萧仁重道:“好,既然是朋友,我刚才看卿卿对《史记》《春秋》还有些生疏,不如我每天带着你复习一篇——”
孔卿卿面露难色。
“卿卿不会连这点小考验都经不住吧?那我可要和丞相——”
孔卿卿急道:“行,复习就复习!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仁重转着茶杯,道:“卿卿到时不会用男子汉答应的小女子不用遵守耍赖吧?”
孔卿卿噎住,大大的眼睛写满:你怎么知道!
萧仁重爽朗笑道:“卿卿当年真应该进宫来读书,说不定能和平南成为很好的姐妹呢。”
孔卿卿下定决心:“好吧,看着你人还不错的份上,这次你……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至于让我复习,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萧仁重道:“这次什么事?我何时得罪过卿卿?”
孔卿卿摆摆手:“知道的越多,知道的就越少。走,我请你吃全天都最好吃的驴打滚。”
孔长嬅:看着妹妹猪突猛进的成绩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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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狗不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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