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犹豫先从谁开始。
“猜拳吧，别磨叽。”兰封很少见地打了个哈欠，离他平时睡觉还有一段时间。
江蒙看愣了：“我靠，兰封你这么快就进入倦怠期了吗？我头一次听你这样跟傅晏讲话。”
“他以前就是这样跟我讲话的。”傅晏说。
“傅晏不要惯着这种渣男。”江蒙一掌甩到兰封手臂上，他没有留心自己的力道，下一刻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伴着兰封的吃痛叫。
“你早来这么一掌，我怎么可能猜不出你是主攻手。”林琚存说。
“傅晏我跟你说，别人‘煤气灯’*你的时候真别惯着人家，细节能见大体。”江蒙说，“觉察到你的感受哪里不舒服就立刻警觉好吗？”
傅晏点点头。
“不好意思，是我有些困了。”兰封说，“刚刚我没别的意思。可能就脱口而出了。”
“不要因为你跟人家关系近了就松懈了。”江蒙对傅晏说的，当然他也不允许兰封当没听到，“听到没？”
兰封说当然。
“好奇怪啊，”江蒙看看他们两人，“按你们说的时间线来，你俩刚谈没多久而已，还这么快就异地了，按道理你俩应该还处在那种生怕让对方感受到自己不够礼貌的时期啊？”
林琚存说：“你懂这么多？”
“观察得多。”
兰封问了一嘴那杯可乐谁想喝，他得靠那杯东西冰一冰自己提提神才行。喝上了，兰封说：“可能因为我俩以前就认识吧。好了，我知道的，你说的话我有听进去。”
江蒙这才点点头，省一笔口水。
傅晏一直没说话，他挑了一个无人发话的间隙，说：
“虽然但是，其实我俩还没谈呢，我没有用对象的标准看待他，所以他的话我都不会太放在心上的。不过江蒙，还是谢谢你这一巴掌，我老早就想这样给他一掌了，他以前比现在还拽。但无论是发小还是朋友的立场，都不足以让我这样做。”
电视早就停止了投屏，没来得及被关掉。房间里除了二十六度的空调机时不时发出会风声，别的发声体此刻都陷入了故障了一般的死寂。
傅晏感觉自己要被三双视线扎穿了，他战术眨眨眼，缓缓问：“嗯？”
“不是？”兰封是最错愕的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毕竟他才是当事人，“你认真的？”
“什么……什么认不认真？”傅晏说话时下意识靠手的动作来增强说服力，这是他不自觉认真表述观点时的习惯。
此刻他的内心很镇定，他没有心虚，尽管他也知道他的回答会让所有人觉得莫名其妙。
“我俩没有一个人提出过交往的请求……吧？更别提答应的事了。那……没交往之前的关系就算不能用朋友来指代，但没谈就还是没谈啊。”
“这的确是，但……”兰封显然也是有些急了，“那我们不是互相表白过很多次了吗？”
“我靠。”江蒙有些看不下去了，“我下次再也不轻易给别人安名头了。我有点看不懂了。”
林琚存起身去把傅晏拉到自己这边，示意江蒙去拉一下兰封：“这个游戏先放一边吧。你俩当我们的面说清好了。谁能想到你俩聚到一块结果最大的事却没讲明白的。”
江蒙本来以为林琚存会是最先发笑的那个，然而事实是林琚存先站出来。
“对不起，”傅晏有些不太敢看兰封的视线了，“是我让你生气了，我应该早点找你好好聊一聊这件事才是，不过其实我直到刚才为止，我都觉得可能不说也没关系，说出来了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没关系的傅晏，”林琚存说，“不用逼着自己立刻就要解决掉什么问题，我说实话吧，在我眼里你没有问题，兰封也没有。”
傅晏一怔。兰封也觉察到傅晏难得不是很想接他的目光，也暂且将视线移开。
只是伸出手，去握着傅晏的指尖。
“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真的，”林琚存说，“想说什么就说吧，可能以后也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抚上傅晏的肩膀，他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安慰到对方一点。
“当然不说也没事的。”江蒙道，“你只需要知道，你正处在一个很安全的环境里就行了。”
傅晏知道，但……是江蒙说了他才意识到。
这个环境和他以往待过的都不一样，他早就已经被时运带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新地方，身边净是新的人。
要说不羡慕江蒙那是假的。一直都接受着家庭输送的安全感与爱意的人，在看见别人也需要爱与安全感的时候，他会毫不吝啬地给予对方自己拥有的这些情感，并且不是盲目地去给予，他会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照顾对方。
什么样的家庭会养出这样的人呢。
“傅晏，”兰封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现在还心有余悸，只是语气里还强装镇定，“你和我说，你是怎么看我的？这段时间你是怎么看我的？”
林琚存离傅晏近，感受得到他突然一下的身体抖动，林琚存不由得微微蹙眉：“兰封，你注意一下语气。”
“我……”兰封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注意语气了，他应该给傅晏时间慢慢说，按平时那样就好了，这回或许连他也是下意识急了，急着要一个平复他自己的内心的答案。
兰封一时无话可讲，抓起那杯可乐就开始喝，可乐已经没有什么气了，就是一杯冰得要命的糖水，甜得发齁，他喝不下去。
“那难道说……”兰封刚放下可乐杯就不小心碰倒，他一连抽了四五六张纸巾出来去堵住四溢的甜液的去路，他感谢这个小插曲，他有理由把注意力分散到另一件事上，能借此冷静一下。
他不知道傅晏是否跟他一样，极度需要这一刻的互不相看。
插曲过了，兰封该讲的还是要讲出来：“你随时都抱着会和我分道扬镳的态度跟我相处吗？包括我们相处中所有的更近一步的举动？可你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你对我是认真的，这点我知道。那换言之岂不是你在认真地折磨你自己？是我害得你这样吗？”
“不是，”傅晏很感谢林琚存离他最近而没有直接盯着他，而是去看兰封，“可能是我跟你定义的交往不一样吧，我认为的交往是当我傍身的本事足以承托得起你的时候，我才有资格提的一个请求。并不是单纯互相表达喜欢就默认了交往，但好好表达我对你的感情是很必要的。”
兰封有一种心上的大石被轻轻放下的轻松感。
“那的确，是我们都没有主动挑明这一点。”兰封说，“那现在说开了就好了。傅晏，如果你觉得你想要的相处模式更能让你放松，那我们就这样做，好吗？”
江蒙没有给傅晏回答的机会，他只是说：“傅晏，你的手指盖。”
别说林琚存和兰封，傅晏自己都没留意，他刚刚在掀自己的拇指指甲盖。他不记得什么时候拇指的指甲盖侧边劈叉了一点，他一直没去管它，这会儿他才猛然发现，他在不自觉地掀那一处要断不断的甲盖。
裂缝已经深到触及肉的程度了。傅晏像是才认识这股痛感。
“你很紧张。刚才兰封没注意自己的语气时，你像是被他吓了一跳一样，身体抖了一下。”江蒙说，“其实我觉得兰封的语气没什么，但我留意到你刚才突然掀自己的甲盖。”
“你好像精神很紧绷，像是很怕兰封突然骂你似的。”林琚存说，“所以我才叫兰封注意点。”
林琚存居然能联想到这一层。
“嗯。”傅晏把自己的甲盖往回按，企图把它按回原位，但错位了的东西就是没法再扮回原样，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了，“我就是……很怕……我因为我的话被骂。”
兰封本想说什么，但这回他的直觉将他的注意点拽向那个被字句。
“你的意思就是说，主语不是兰封都行，”林琚存道，“不是‘兰封会骂你’这件事让你害怕。”
傅晏想说点什么的，哪怕没话说也想说点什么，他尝试着开口，眼泪也顺势掉了下来。
“对不起，兰封，我很对不起，”傅晏不知道自己无意识压制自己的眼泪多久了，眼泪止不住地流的时候，连他也觉得夸张，“我理解的‘爱’就是这样的，光说爱是不够的，我得给你一些东西才能换来我也想要的，可是我曾经对我家长就是这样的，我真的很害怕，我以为我已经走出来了的，但是为什么对着你还是会用这样的心态？”
“兰封，我真的很想很想珍惜你，我好害怕我因为满足不了你的期待而错过你。”傅晏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又会不自觉地复刻了这一套情感模式，且不论这是不是你真正想要的，我不想要这样，但我不靠这一套模式，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了。”
太可笑了，他许的愿望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圆满完成自己的课题，结果他连自己的课题都还没搞定。
*煤气灯效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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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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