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丝也透不进来。
顾清薇死死攥住那钳制着她的手腕，可无论她如何挣扎用力，都是徒劳。肺腔里火烧火燎，眼前一阵阵发黑，耳中嗡鸣，视野模糊晃动，唯有那张俯视的脸，在昏黄烛光里清晰得令人遍体生寒。
烛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底跳跃，那目光冰冷，却又带着审视。
并非是杀人嗜血，他只是，在探测他的心。
就在她意识即将涣散时，毫无征兆地，那手松开了。
空气猛地倒灌进来，像无数裹着冰渣的针尖，但仍被她贪婪地汲取。
“呃——咳！咳咳咳咳——！！！”
顾清薇猛地蜷缩起来，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她蜷在锦被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喉间火辣辣的剧痛。她紧握的拳头发着颤，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在掌中留下一道道刺眼的红痕。
萧霁缓缓直起了身。
那只刚刚差点捏碎她喉骨的手，随意地垂在身侧，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榻上蜷缩成一团的女人，像是方才的扼杀从未发生。
顾清薇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勉强压下那快要肺腑移位的呛咳，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还在细微发抖的身子，一寸寸挺直了脊梁，侧过脸，猛地抬眸。
散乱的乌发黏在她汗湿惨白的脸颊和脖颈上，狼狈不堪。然而，烛光跳跃，映在那双骤然抬起的眼眸里，却燃着骇人的光亮。
这个疯子！
顾清薇张了张嘴，喉间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几乎发不出声音。她用力咽下满口的血腥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小侯爷……深夜造访……就是为了，亲手掐死我？”
萧霁微微倾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将她笼罩。他贴近，几乎鼻尖相触，一瞬不瞬地攫住她眼底翻涌的恨意，片刻，薄唇才缓缓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抱歉，” 低哑的嗓音糅杂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病态餍足，“一时兴起，想试试你喉骨的韧劲罢了。”
他目光流连在她颈间刺目的红痕上，“硬度不错，没断。”
“呵。”顾清薇挺直了脊背，缓缓从床上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萧霁。
她微微垂眸，俯视他，声音冷冽如薄刃：“既然不是来杀我，那小侯爷何苦不辞辛劳，夤夜前来，就为了……‘试试’小女子这微不足道的喉骨？”
他未答，但作为阅男无数的渣女，她怎会不知一个男人半夜跑来发疯是什么心理？
片刻后，她骤然欺身，距离近到呼吸可闻，一字一顿：
“难不成……” 尾音上扬，带着满溢的嘲弄，“小侯爷是，喜欢上我了？”
萧霁微微一顿，墨黑的眼眸微微眯起。
顾清薇唇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倏然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冰凉的指尖如同带着电流，沿着他的下颌线，缓慢地、一寸寸地划过，所过之处，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肤下肌肉瞬间的绷紧与细微的战栗。
她眼波流转，故意放缓了语速，欣赏着他隐忍的异样，“喜欢我这样摸你……对吗？”
萧霁一动未动，眼尾却泛起了一抹异样的红。
指尖流连，最终，轻轻点在他紧抿的薄唇上，微微施压。
“这……” 她气息如兰，却裹着冰霜，“也想要吗，小侯爷？”
萧霁依旧没有动。但那片靡丽的红晕已如燎原之火，从耳根一路向下，烧至颈侧，甚至隐约没入衣领深处。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攫住她，翻涌着毁灭性的狂风暴雨。
“顾清薇……”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在荒漠中摩擦：“你是在，找死吗？”
“哦？” 顾清薇的声音陡然压低，气息灼热地拂过他滚烫得惊人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你这里……这里……”
指尖从嘴唇蔓延至胸膛，一路向下，直至深处。
“还有这……都在告诉我，你其实……很享受，不是吗？”
语罢，她一把推开他，声音骤然拔高——
“跪下！”
她高傲地扬起下巴，如同云端俯视尘埃的神祇，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我要你跪下来，求我，施舍你！”
与此同时。
蒹葭阁。
沈氏高坐在主位上，脸色十分难看，瞧着顾潇宛的眼眸里除了不喜甚至还透着不屑。
“顾氏，如今你胆子到越发大了！”
她语气严厉，如刀的眼神向顾潇宛刺来，顾潇宛身子一颤就跪倒在地：“是儿媳错了，婆母莫要动怒。”
顾潇宛头深深低着，身上止不住的颤抖。
她实在害怕婆母。
成婚以来，不管烈日或是寒冬，她日日请安风雨无阻。因生不出孩子，沈氏更是变着法子折腾她，用膳时需她伺候，生病了要她侍疾，罚抄女戒佛经更是家常便饭。
但凡有丁点错处，就要被罚跪佛堂，不许吃喝，说是这样才心诚。
“当初老爷说和顾家结亲我就不同意，小门小户的，能养的出什么好女儿。我果然没看错，你如今都敢谋杀亲夫了！你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沈氏气的随手就将手边装着热茶的茶杯砸了过去，滚烫的茶水淋在身上，顾潇宛连声都不敢吭。
“给我跪好了！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了，连这点规矩都做不好！”
顾潇宛连连应是，慌忙调整姿态。
杜嬷嬷在一旁看的心疼不已却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偷偷擦着泪。
沈氏气仍未消，她看见儿媳副软弱的做派就心里来气，早知道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书儿娶个没根基没家世的妻子。
孩子也生不出，丈夫也伺候不好。
一无是处！
“男人的脸面是多么重要的事你难道不知？竟还敢挠我儿，也不知从哪学的贱皮子做派！若是书儿的脸面有个好歹，我定让书儿休了你！”
休了你三个字戳中了顾潇宛的痛处，她痛心疾首地抬头，质疑道：“婆母为何不问问缘由，为何不问儿媳到底是为何？”
“哼。”沈氏冷哼一声，“不管天大的事也不是你动手的理由！”
“婆母！”顾潇宛字字泣血：“儿媳自问入府以来伺候婆母、伺候夫君也算兢兢业业，今日四郎回府来竟同我说……要娶我庶妹为平妻！”
“纳妾便罢了，他还要娶她为妻！满京城里，有谁家会如此行事！四郎将我的脸面置于何地！”
沈氏的眼底闪过些许茫然，但很快就被压下，语气严厉未减：“呵，你动手殴打亲夫时又置书儿的脸面于何地？！”
这时乔临书已经处理完伤口，他径直走到沈氏面前撩袍跪下。
“母亲，我要娶清薇为平妻。”
“求母亲成全。”
沈氏一拍桌子，气势逼人：“不可能！”
“母亲！”乔临书膝行向前，“孩儿是真心喜欢二妹妹，母亲不是最疼我了么，就答应我吧！”
顾潇宛听到这句话心都碎了，四郎是真心喜欢顾清薇，那她算什么？
“好啊，那个小狐狸给你灌什么**汤了？”沈氏指着乔临书气到指尖发抖，“好一个顾家，把我乔家当什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想往我们家塞是吧！”
乔临书此时逆反心理也上来了，他本想过些日子再提娶平妻一事，可今日实在气不过，顾潇宛竟敢给二妹妹下药！昨日若不是他及时赶到，二妹妹岂不是要同大哥……！
到了蒹葭阁，两人不必避免吵了一架。顾潇宛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想把人送到他床上才出此下策。乔临书想了想，便顺势提出娶平妻，没想到顾潇宛一听他要娶顾清薇为平妻，竟连礼仪都不要了，跟发狂了似的。
乔临书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自小被宠着长大，要什么得不到。
越阻止，他偏越要！
他梗着脖子，“若母亲不同意，那儿子便从现在开始绝食，直到母亲答应为止！”
“逆子！”沈氏浑身发颤，“逆子！！”
她声音尖锐到发抖：“去请老爷来！快去请老爷来！！”
乔茂康刚忙完政事，正欲回小妾处歇着。听到下人的禀报，顿时砸碎了一只双耳青花瓷。
“把那逆子给我压到正厅来！”
乔老爷发了怒，整个院里的奴才都兢兢战战，生怕怒火烧及自身。
乔临书也有些害怕，再没了在沈氏面前的任意妄为。他唤了声父亲，而后垂着头老实跪下。
“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逆子！”
乔茂康脸色黑如锅底，为官多年，身上自带了一分官威，无需如何，便让人心生胆怯。
沈氏上前替他顺着气：“老爷消消气。”
“消气？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好的不学，偏学人风花雪月，沉溺于男女之情！”
乔茂康说的毫不留情，沈氏被训了一顿，心里更气。
她狠狠剜了一眼顾潇宛，都是这糟心玩意惹出来的祸，好端端的想什么亲人，难不成这府里的人都不是她的亲人？
乔茂康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乔临书，一锤定音：“娶平妻绝无可能，便是纳妾也不行，这等兴风作浪的女子进不得我乔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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