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来一个月她真的没看到黎莫。那天早上送他出门,他罕见地穿了正式西装,胸口是她挑的那枚领带夹。西装做工精细面料昂贵,或许是心里作用,她知道那枚领带夹的价格,也就隐隐觉得和他身上的西装不相配。
“换一个吧,和领带颜色不配。”她找了个拙劣的借口。
黎莫显得毫不在意:“挺配的,配领带配我,都合适。”
她送他出门,电梯门合上,黎莫的嘴角瞬间下落,电梯门倒映着他模糊的影子,让他觉得倒映里的男人十分陌生。
这本不该是他的模样。
黎建辅从来不讲道理,但大家都懂他的规矩,他会给人机会,但大多数人只有一次,听不懂暗示,或者没做到他满意,就直接踢出局。在黎莫小时候,家里的佣人常常会更换,几乎都是悄无声息的,十多年里,只有两个人没被替换过。对于孩子,他当然也是这个规矩。
然而就算是他的孩子,也没有偏爱一说,黎建辅压根没有传宗接代的想法。爷爷那辈还在闹饥荒,黎建辅小时候挨过饿,见过饿死的人,在路上走着突然就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不知道是不是造物主的讽刺,偏偏饿死的人肚子是胀鼓鼓的。所以在他眼中,自己排在第一位。
黎莫深知父亲的性格,不顺从,不做到让他满意,就会被抛弃。
和绝大多数家庭的热暴力不一样,黎建辅从来不会打骂他,但一个眼神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冷漠和无视能把人逼出精神病,许哲媛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尤其是有了祝好时之后,曾经“大不了就去流浪打工”的想法被抛之脑后,如果他做得不好,许哲媛和祝好时都得跟着他一起流浪。
这种“没用即被弃”的生存模式似乎在自己周围也发生着效应,即便是有血缘牵连,也会因为没有利用价值而失去从长辈手中得到优质资源的机会。
车子开出去的时候,他从车窗抬头望,她还在窗台看他。
学校的生活反而没什么波澜,大家都朝着各自的目前问问前进着。林芝开始准备考研,早出晚归,梁甜还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家里给了她支持资金,毕业之后她要着手开始准备自己的摄影工作室。祝好时问她会不会觉得可惜,毕竟是学了好几年的一门专业,说不要就不要了。
“没什么可惜的,人生很漫长,很多人继续深耕也不过是没有试错机会所以没得选择,”梁甜笑嘻嘻的,“你呢?”
祝好时在黎莫的建议下选择冲保研机会,问黎莫她要是去了外地怎么办。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这样说。
三人从食堂吃完饭出来,林芝把单词本塞进包里,率先和两人告别,要去图书馆背资料。
“芝芝真的很努力啊。”梁甜感叹。
林芝打算冲一下最高学府,难度不低,她刚上大学的时候就透露过,那时候刚高考完,周围大部分同学在高中时期都是天之骄子,时常能从他们口中听见豪言壮志,快三年过去了,真正做到的却没有几个。
梁甜要去小吃街买甜品,和祝好时一起出了校门,黎莫的车正好停在广场的树下,梁甜比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
“哇,哥哥~”梁甜笑着和黎莫打招呼,黎莫微笑回应。
从前没和黎莫发生关系的时候,祝好时不觉得这样打招呼有什么问题,可如今两人什么都做了,变质是实打实的,梁甜这样叫“哥哥”,让她莫名有种被人调侃的感觉。她脸一红,连忙和梁甜告别,关上车门。
“能不能不要和她们透露我们的关系。”
“你是指兄妹还是情侣?”
“她们知道你是我哥啊...”
那就是情侣关系了。
“为什么?”
“你先别说,不然她俩以为我是变态。”毕竟她在人前说了,对自己的哥哥起不了反应,现在何止是起反应,已经吃干抹净嘴皮沾油了。
“那不说,以后直接发请帖。”
“......”
晚餐过后,黎莫在浴室洗澡,喊了她一声,让她拿去卧室拿一件他的衣裳,她把衣服递进去,被他拉着手腕连人带鞋拖了进去。
浴室里都是热气,镜子起雾,只能看见两人交叠的身影,因为模糊,所以想象被无限放大,而触感确实真实的。
黎莫想低头亲她,发现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盯着起雾的镜子,于是伸手将雾气抹去了,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暇。她看到人最原始的状态,内心的罪恶感又被唤醒,即使没有血脉相连,但那声“哥哥”她也喊了十几年。
然而短暂的清醒过后,她的意识很快被抛到上空。
骤雨过后,她仰躺在浴缸里,窗外已经暗下去,看到一片湛蓝的天和高低起伏的屋檐。
她突然问:“你只准备了这么一个浴室,是不是就是为了做这种事?”
浴室这么宽敞,浴缸这样大,还有容纳两人休憩的台阶。
“嗯,”他摸着她鬓边的那缕头发,语气十分坦荡,“其实洛州那套房子的浴室要更好一些,我们有空回去住。”
他伸手把灯关了,她眼前瞬间黑了,等视觉适应黑暗的时候,已经被他拉下了水,水花溅起,又是一轮潮涨潮落。
中秋之后,很快就是黎莫的生日,祝好时提前准备了很久,想为他庆祝。
黎莫自己不在意这种日子,偏偏身边人在意得不得了,小时候每每过生日,许哲媛必定要兴师动众,在临海最出名的酒店,请音乐家和乐团,把一场小小的生日宴办成名流宴会,让他站在台上,重复许哲媛教了无数遍的话。仿佛他不是生日的主角,许哲媛才是。
稍微长大一些,他厌倦了这样的摆弄,所以借口和伙伴们过生日,提前几天就离开了家,许哲媛就算想把他强留下来也早找不见人影了。
他的生日会不怎么让祝好时参加,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麻烦,怎么和众人解释她的身份?要说是妹妹,不仅没有血缘关系,正儿八经的收养手续都没有,不清不白的养在家里,外面的人会传得很难听。
如此,这么多年也就季越几个稍微亲近点的朋友,知道有祝好时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也知道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从前他回到家里,祝好时也会为他准备礼物,小时候是贺卡花环,长大之后她会想法子弄些甜点蛋糕,让他许愿然后吃掉,味道很一般,不过每次他嘴上嫌弃,倒也吃完了。她那颗心很容易碎掉,如果他表现出一丝嫌弃,她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为他做任何甜品。
他上大学之后,生日的日子不在放假的时间里,他自己也不在意,所以就没怎么过,有时候是她打电话来,扯一些有的没的,拖到十二点,然后突然惊喜地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我自己有家,为什么要去你那?”季越打来电话,让他去家里过生日。
“我家老头在宜州给我介绍了个姑娘,让我明晚必须去见,我总得找个借口嘛,后天一早我就飞走,落地了再说。”
“...”
“帮帮我,你跟小妹倒是好了,我怎么办?”
黎莫无奈只得答应了,刚挂完电话,祝好时打过来:“哥,后天给你过生日好不好?今天的实验反应不行,我得重做。”
“好,我等你。”
“哥你最好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准备呀?”
“你说呢?”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然后听见她压低了声音:“回家再说。”
电话挂断,黎莫嘴角的笑意还没下去。
次日晚,祝好时忙完回到公寓,一边在门口换鞋一边把去回来的蛋糕放在柜子上,她找了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私房甜品店做的蛋糕,黎莫什么都不缺,她也实在不知道能送些什么,毕竟不是小时候,一张贺卡一束鲜花就能表达心意。
“哥?”她喊了一声,闻到一股烟味,他从不在家里抽烟的。心头警铃大作,她的第一反应是家里遭贼了,虽然这里安保不错,但难免有人一直惦记。
她蹑手蹑脚将大门打开,这才走进客厅,在看到沙发上的人影时,她突然一顿,手机滑下去,砸在地上。
沙发上坐着个人,准确的说,是个女人,光裸着腿,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苍白的手指松松地夹着一支烟。
祝好时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能说什么呢?这件衣服她穿过,洗完澡又累得不想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她就会从黎莫衣柜里随手拿一件T恤穿,他的衣服很宽松,能盖住她的半截大腿。
现在,这件衣服被穿在了别人身上。
她转过脸,黎莫的卧室门开着,床头的夜灯亮起,浅浅照着床上起伏的弧度。他正在卧室睡着。
他从来不让人进他的房间,打扫卫生的佣人都固定一个,二十来年从未换过,连许哲媛找他,也只在门口站着同他说话。
这种人家的少爷,有点脾气是正常的,没点特殊的规矩才反常。
可是这个人进去了,还穿了他的衣服。
他们做了什么?她的脑子一下子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在原地怔愣好久。
直到听见一声轻笑。
祝好时抬起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女生,她抽了一口烟,火星在她指间闪烁,烟雾模糊了她的面容。
她们的身形其实很像。
半开的卧室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呻吟,在祝好时脑子陡然炸开,她像被猎枪惊吓的兔子,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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