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深红墙,重重宫门,禁军森严的守卫下,越发显得他们身后的殿宇巍峨庄严。
上辈子短暂的一生里,卫子衿时常乘坐马车经过宫门,从未仔细留心观察过宫门是什么样的,但今日她倒是托李昭的福长了见识。
多稀奇,她,卫子衿,皇帝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被拦在宫门之外。
还是皇帝本人亲自下的旨,不见任何人。
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一点征兆,前一刻还派暗卫去救她,下一刻人家就下旨不让进宫了。
卫子衿真是纳闷,上辈子他也没这么善变啊。
上一世她与李昭不欢而散,径直回了秦府,之后近半月未曾入宫,没经历过眼下这个被拦在宫门口的局面,现在这个情况她也搞不懂,难道这又是她的重生改变了上一世的轨迹?
卫子衿琢磨片刻,还是想不通。
上一世里,她与李昭大争小吵接连不断,最后一年里形势最严峻时,他们见了面言语上的争锋已极少,更多时候是冷脸相对,互相看不顺眼,偏又不肯避开,非得给对方填堵。
可纵是如此,那一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平日里的交锋都是靠着李昭身边的近侍太监周德忠传话。
这种时候,多是她的言行传入李昭耳中,引得他不满,便派周德忠来秦府斥责警告她。
李复造反前三个月,她调查母亲遇刺之事已想尽办法却仍无所获,心烦意燥之下便以婚姻之事激励李复,扬言她绝不会做李昭妃嫔。
她婉转地说:过去她有李昭撑腰,即便秦信是她生父也可置之不理,若是现在改与他约定婚约,秦信不会答应,她反要因伦理纲常受制于秦信。当前可行之法只有找到秦信的错处,将他从高位拉下,正好他对你不设防,可去试探他对我婚事的打算,探探那个跟在他身边的中年男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话于李复其实颇为羞辱,几乎是当着他的面揭开了他这三年孜孜不倦地来秦府的图谋仍旧一无所得的窘迫。
她也看到李复闻言后面上一闪而过的羞愤,转瞬变得欣喜若狂,对着她海誓山盟,信誓旦旦,保证娶她为正妃,并会让她觉得嫁给他并不输于李昭。
她和李复互相扮鬼说胡话,彼此糊弄,心知肚明。
她知道这个消息会从李复的口中传开,以李复的行事风格,会先去试探秦信的口风。
她以自己为饵,企图调出秦信在她失去李昭这个靠山后的真面目,却没想到,李昭的圣旨来的比秦信的质问更快。
就在她与李复交谈过后的第三日,周德忠匆匆赶来宣旨,声称荣阳大长公主正在为安南将士祈福,命她回镇国公府待着,陪着大长公主一同抄写经卷。
卫子衿乐得见李昭生气,这怎么也算他们多年争锋里对彼此感情的一点回应,但这一举动无异于是要将她禁足,这怎么能行?
况且,这一回她是为了正事,又没有故意针对他,他凭什么责罚自己?
她不服,让周德忠带话回去,说她的事轮不到李昭来管,她要嫁给谁也是她的事。
饶是如此还不解气,越想越觉得李昭不是个东西,不许她嫁人,那他也别耗着她啊,让他道歉他不来,哄人的话也学不会,除了送金玉珠宝、宝马宝剑这些身外之物,他人都不来一回。
若非她自己有时气性大,故意到李昭跟前去晃一眼,她都快忘了李昭长什么样了。
那一晚她越想越是百爪挠心般的气恼,不去看一眼他面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接下来的时日她只怕会寝食难安。
她一贯雷厉风行,第二日便不顾侍女们阻拦,拿着那道圣旨大摇大摆地进宫,直奔着李昭的崇政殿而去。
她得偿所愿,李昭也并未将她如何,派人盯着她回了镇国公府,也没个下文。
那些年里和李昭争吵斗气都是家常便饭,死过一会再回头看,卫子衿也想不通,在那之前他们也有过小吵小闹,但从不隔夜便能消弭,第二日和好如初,怎么那一次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卫子衿不想再如上一世那般和他争吵不停,眼前便不得不弄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上一世她要嫁给别人,还说了那样决绝的气话,李昭都没有拦着她第二天进宫,怎么现在只是初有矛盾,他就不肯见自己了?
不对劲,从一开始就不太对劲了。
**
暮色下沉,将近黄昏。
再过一会,宫门便要下钥,严禁出入了。
入宫贺寿的文武百官这会也都已各返其家,从宫门外往里看,除了戒备森严的禁卫严守岗位,高深的宫道间颇显萧索。
看守宫门的禁卫仍旧态度恭敬地挡在卫子衿面前,卫子衿沉着气,思索良久,进一步确定:“李……陛下的御令是何时发出的,你们确定也包括了我?”
禁卫歉然笑着,心道不是包括了你,是只针对你。
宫里宫外谁人不识卫子衿,谁不知晓她和陛下之间的关系。
这段时日卫二小姐与陛下闹脾气,惹得陛下大怒,众人都在猜测卫二小姐许是要失宠,陛下身边的周公公却特地早早吩咐下来,不许任何人怠慢卫二小姐。
他们自然不敢故意刁难。
只是……今日这道旨令也确是一个时辰前从崇政殿发出来的,周公公唉声叹气地传达的口谕,他们听了都觉得震惊,因为陛下口谕是特地交代不许卫二小姐入宫。
这话他们也不好对着卫子衿直说,且不说卫子衿舅父是辅政大臣兼安南都督,舅母是荣阳大长公主,就是她那绝不委屈自己的脾气,京中也是不少人领教过的,事闹大了,又得跟陛下怄气,陛下心情不悦,他们当差也跟着遭罪——这可是周公公犹豫再三交待过的当差心得。
两个禁卫恭敬且心虚地点了点头,卫子衿轻哼一声。
宫中的规矩她还不清楚,前朝后宫都无事发生,好端端地李昭怎会发下这道旨令,这明摆着是冲着她来的。
与此同时,卫子衿也有些迟疑,李昭当时这般生气吗?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缘故?
她转头瞥了眼身边跟着的元修。
“近日他那有发生什么事吗?”
元修被点到,心虚地挠了挠头,“有……有吧,陛下进来确实挺忙的。西边来的军报,西戎来犯,陛下与朝臣商讨了好几日该派谁去征讨,许是因此事,分不开神,这才不见二小姐的。”
“不是江陵侯去的吗?他不是还在蜀州?”
元修瞪大眼,生怕边上被人听见,“什么江陵侯,二小姐可别乱说,江陵侯已在回京述职的路上,陛下属意的是赵将军。”
卫子衿蹙起眉,觉出些不对来。
各地任职本来满三年便要述职转任,上一世,这个刘权三年任期刚满,西戎便来进犯,李昭与朝臣商议派谁征讨,朝中大臣皆以为应让刘权先接手,将西戎驱逐,秦信与葛御史这两位辅政大臣深以为然,劝谏李昭下旨,促成了此事。
谁知这刘权早已与秦信暗通来往,本就想继续留任,故意自导自演了这一场戏,就是为了继续掌控蜀州的军权。
上一世,李昭顺从了秦信和葛御史的劝谏,不出一月刘权便击退了西戎,在秦信的上奏下,让他继续留任。
那段时日她与李昭没见几次面,见面说的也不是这个事。
她是从李复口中得知此事,李复不在朝中任职,知晓的内情不多。
之所以能传到她耳中来,还是因为这个刘权在这之后的第二年里因贪墨治灾银两被查获,这案子是舅舅办理的,舅舅似乎查到了秦信身上,还来信询问了她的近况,不过后来这事好像不了了之,舅舅没再主动问过。
这样重要的事情按说与她也没什么联系,不可能也会受到影响啊?
且元修方才话里的意思,似乎也是有人提议让刘权留任,但是是被李昭否决的。
李昭怎么会顶着秦信和葛御史这二人的施压,坚持要用赵将军?
难道,李昭也重生了?
卫子衿脑海中浮现起火药澎发的刹那,她看到李昭朝她奔赴而来,声嘶力竭的呼叫……
那些难道不是她的幻想?
“赵将军?哪个赵将军?”
“就是统领禁军中郎将赵广陵赵将军。”
卫子衿眼皮一跳。
果然没错。
赵广陵从前便是跟在舅舅麾下的,后来舅舅因尚公主交出兵权,在京中任闲职,赵广陵便也转入禁军。
直到李昭登基前,先帝的淑妃与其母家欲发起宫变,这是先帝病重的最后十年里发生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宫变,但被身处禁军中任戍卫长的赵广陵察觉禀报给卫怀德。
李昭自年幼时经历的第一场政变后便与荣阳大长公主甚为亲厚,之后又因卫子衿,常往来于镇国公府。
镇国公得到赵广陵的消息,当即带着来镇国公府看卫子衿的李昭回宫,向先帝陈明事情原委,这才及时将这场宫变扼杀在摇篮中。
此后,先帝便任命舅舅、秦信、还有葛御史三位辅政大臣辅佐李昭,但又忌惮舅舅兵权太重,将他调往安南。
李昭得荣阳大长公主庇护才躲过一劫,这一回也算是得卫怀德得以免于内宫祸乱,又有卫子衿这个特殊纽带在,李昭信重卫怀德,登基后虽未将卫怀德调回京中,但将好几个曾在卫怀德麾下的将领调任京中,担任要职,赵广陵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没有前两件异常事件,卫子衿或许也只当李昭不甘心受制于秦信,打算反抗了。
但李昭的态度接连三次发生反常,卫子衿确信,李昭他也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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