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温酒杀了人。他今年刚满十六岁,他是第一次杀人。
晏温酒把剑捅进那人肚子里的那一刻,那人还保持着张牙舞爪的恶像。温热的血喷涌在手上,晏温酒却只想把刀从那个人身上拔出来,没能拔动不说。自己反而失去平衡差点摔倒。
这比他捅进去的时候费力多了。
晏温酒倒不是后悔杀了他,而是因为这把剑是他唯一趁手自卫的武器,他要留着杀下一个人。即使他知道杀人不对,杀人不好。但他没办法,不杀他们只会更糟。
一个时辰前,他的宫门口忽然围满了禁兵。作为这座皇宫的小主人之一,晏温酒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迷茫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往外看,夜色很深,藏得住触目惊心的血和尸体,却藏不住一声声高呼。
“清君侧!”晏温酒听见他们这样说。因为要迁都,这帮人觉得陛下——也就晏温酒的父亲,被奸臣蒙蔽了。既然自己的声音无法传达天庭,他们便打进天庭。
而那些禁军就是奉命来保护晏温酒的。可能是上辈子作孽太多,他胎里出来就有毛病,别人最多天生七情六欲缺个角,他却是七窍里面开六窍,俗称“一窍不通”。小时候莫说读书习武,那是话也不会说,人也认不全,是个远近闻名的傻子。直到近几年吃了药,才慢慢好转许多。这药是他的九哥晏恒濯带回来的,他也是个将军,晏温酒相信:如果他在的话,敌人一定不敢打到这里。
厮杀声越来越近,晏温酒觉得自己原本暖和的被窝也沾上了兵器的铁寒。他再也躺不住了。大晚上不让人好好睡觉,他决定出去找这帮人算账。
照顾他的内侍季安发现了他:“殿下,你干什么去!”
晏温酒不认为自己需要向一个太监报告去向,充耳不闻。
“你这傻子,要害死我们吗?!你出去要是死了,我们都要给你陪葬!”季安揪住他的后领用力把他往床上拽,“回去!”
他脸色狰狞,像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晏温酒却想到了一件于当下完全没有关系的往事。
他自幼丧母,是他三哥晏詹清的母妃容妃养大的。那年冬天,容妃病逝,晏温酒染了风寒,烧的昏昏沉,只能费力去够床头的小铃铛。那是三哥给他的,而容妃死后,哥哥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只是想喝一口水,但除了三哥,他不知道该求谁。
可这铃声最终唤来的却是季安,他是被铃声吵醒的,一把将铃铛夺了过去,烦躁地推开他发烫的手。
“安分些罢,”季安告诉他,“三殿下生母新丧,正伤心这呢,哪顾得上你。”
那铃铛被他丢进熏笼的灰里,再没响过。年幼的晏温酒伸出手,无论如何发出凄哀如小兽的声音,也没换来季安半分动容,更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
他口渴得实在受不了,拖着步子出门抓了把地上雪赛到嘴里。太冷了,晏温酒这辈子不愿意回味那个冰冷而腥潮的味道。
现在晏温酒长大了,很健康。他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推开了年老体虚的季安,拿了把小匕首就冲了出去。季安怕死不敢追出来,晏温酒内心却没有多慌张,他觉得禁军可以保护好他。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围在他宫门口前的不仅有禁军,还有敌军。保护他的人列阵于他的宫殿前,却只守不攻,敌军多压进一步,他们便默契地后撤一步。晏温开肉眼测量了一下,感觉最多五步,最后一排禁军就大概就要挤到他的床上去了。
而他们居然还在后撤。
晏温酒不知道是哪个比他还傻的傻子下的这种命令,但他不可能看着自己画地为牢。双方对峙,气氛凝重,他决定给这场战争来一记惊雷,他将匕首用力朝前一投,“叮”一声鸣响,匕首直直地插在了敌军的面前。
对峙的僵局被打破了,敌军怒喝他们背信弃义,挥着剑就冲了上来。猝不及防的禁军和冲上来的敌军瞬间就将他卷入了战团,眼前除了鲜血再无其他。晏温酒心跳如鼓,几乎是本能地从地上摸到一把剑,本能地将它捅入敌人的身体。
杀完第一个人,晏温酒心里怀着点恶寒和抱歉,最多的却还是洋洋得意。他和一般人不同的就在这里,坏心眼,他自己也知道。
可惜的是他没有继续杀下去的机会,两军焦灼之际,敌军的阵营里忽然有人高喊:“我军败矣!”
晏温酒握剑的手一顿:敌军这是出内鬼了?
这样倒士气的话下来,兵败如山倒,晏温酒甚至看见敌人那边出现了自己人互相踩踏的事情发生。
怕死的季安在看见大局已定后,终于不缩在屋子里,他招呼了十几个小黄门,连拖带拽地把晏温酒拉回殿中。晏温酒挣扎不过,气得大骂:“混账!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季安看也不看他,对着小黄门说:“麻溜点,把这傻子绑了放床上,省的他到处乱跑。”
晏温酒:“你敢!”
“快点儿啊。”季安蹙眉催促道。
“十三!你怎么样!”门被人用力拍打着,听到这三哥那熟悉的声音,晏温酒觉得自己挣扎的力气都可以省下来了。
季安却脸色一变:“赵王?他怎么来了,这傻子还一身血呢,不能让人见他。”说着,他眼神扫了一遍左右,令道:“敲晕,就说他吓晕了。”
晏温酒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醒过来的,醒过来只觉得头疼不已。
“殿下,您请。”季安毕恭毕敬地为赵王晏詹清引路,“殿下昨夜吓着了,方才才醒过来。”
晏詹清微笑着点了点头。光看长相,他长得很好,就是杏眼和薄唇显得他有点薄情寡义。好在他的举止优雅得体,带着一股书卷文气,算是把他原本有些锐利的五官温润了几分。他说:“走吧十三,父亲找我们。”
“好。”晏温酒什么都没有多说。
宫道很长,晏温酒和哥哥并肩走着,却一路无言。
晏詹清其实特意拉着他绕了远路,晏温酒其实很早就察觉到,但他宁可多走几步,也不愿意开口。他心里有点赌气,三哥昨晚为什么没有进来,哪怕多问一句他也不用被几个太监羞辱。
可即时如此,晏温酒还是信赖三哥的。容妃走后,大他十二岁的三哥晏詹清成了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晏詹清将年幼的他接到赵王府贴身照顾了许多年。许多事情晏温酒已经记不真切,唯独记得自己吃药的那段时间,是三哥像教导幼子那样慢慢陪着他教育他。不过今年他的病情一稳定,晏詹清便又将他送回了宫中。
而这也再一次给了季安趁虚而入的机会。
晏詹清走在前面,忽然回头,一脸语重心长地开口道:“等一会儿,要不我们一起禀告父亲,把季安调走吧?”
晏温酒眨了眨眼:“不用了吧。”
晏詹清:“这是为什么?他待你并非真心,之前就屡次不敬于你。你马上就要封王开府,难道要把不顺心的人也带到新家?”
晏温酒露出一个微笑:“他跟了我那么多年,要是不得善终,谁敢再来伺候我?”
晏詹清弯了弯眼睛,似乎不疑有他。两人便继续心照不宣地沉默着走下去。
晏温酒的心里却像燃着火,他其实已经有了主意。
人离开了他的视线,反而无法控制,唯有放在自己眼皮下,方能在某一时刻,新账旧账一并清算。
他不会让季安再活四年,活到他二十岁加冠封王。
而前方正好有一个更好的契机,在那里静静等着他。
谢谢你愿意点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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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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