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晏承济遇刺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前前后后不过才一个多月过去,他居然已经可以坐在轮椅上出来晃荡了,也不知道太医给他喂的是什么仙药。
不过这再好的仙药也不可能让人真么快恢复如初。到底是吃了一刀,晏承济脸上血色黯淡,人也瘦了一大圈,唯独那玩味的神色倒是一成不变,心安理得地享受当朝太子亲自推轮椅的待遇。
晏偃演站在那里就淡然端方,灯火在他眼里忽明忽灭也丝毫没有折损他出尘的贵气。
“哟,谢世子怎么也来这种地方?”晏承济和善地说,“快走吧,小心姐姐生气了。”
谢珩似乎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一点不带犹豫地走了。
支走谢珩,晏承济才慢悠悠地把目光投在晏恒濯身上。
晏恒濯多看他一眼全身都发毛,干巴巴地说:“七哥好挺快啊。”
“我可不敢死。万一和你这种人在黄泉路上碰见了,岂不是晦气。”晏承济说完,面露浮夸之色,“你脸怎么这么红,干什么了?”
关你屁事,当然是酒喝的。晏恒濯呵呵一笑,:“那就再好不过,我还以为七哥是来找我索命的。”
“你可没这么大面子。”晏承济摇摇头,“我们是来看美人的,对吧六哥?”
晏偃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是你要看。”
晏承济笑得灿烂明媚:“对对对,我要看。可惜这花魁竞拍结束了,咱们来晚了。”他忽然提高嗓音,“抬头不见低头见!”各位,有没有画像让我一睹芳容啊?”
他的这一嗓门顿时引来周遭一阵起哄的大笑。
“七哥。”晏温酒忽然开口,“七哥可知,这花魁早已内定,七哥跑这一趟,怕是扫兴而归了。深山路远,你身体不好,早些回去吧。”
晏承济好像才发现有这么个人:“小十三也在啊。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楼里的招牌其实一直都是双姝,也不知何时冒出个花魁一枝独秀来了。婊子无情,耍着玩儿你们呢。”
晏温酒对他不堪入耳的话不予置评:“七哥这是何意?”
“何意?我这疯子能讲什么正常的话。只是花魁真假都在一念之间。老十说是谁就是谁,你又没见过她们的样子,你又怎知是真是假?”
晏恒濯居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斩钉截铁道:“七哥你执念成魔了吧。二哥早就死了。”
“你瞧瞧,这人把疯子的话当真。”晏承济把头歪在椅背上,抬眼看着晏偃演笑道,“咱们老子真是不行,净生些废物儿子。还是哥你比较好,对吧?”
晏偃演目光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你还是别说话了。”
“走吧,哥。我不想看见他们了。”晏承济想一出是一出,眼睛一闭仰靠在轮椅背上,就等着他六哥推他。
晏恒濯与他话不投机,也拉着十三要走。
“对了。忘记回十三的话。”晏承济又转头叫住他们,“我不回庆陵了,你爹叫我回宫养伤。有什么事情,在宫里找我。”
晏温酒朝他轻轻一笑:“我知道了。多谢七哥。改日一定前去拜访。”
晏偃演边推人边往前走:“十三和你无冤无仇,你招他干什么。”
“他姓晏啊。”晏承济握住了他的手臂晃了晃,“所有姓晏的人都不正常,而他,是最不正常的那个。你看到刚才老九说二哥死了时他的眼神了吗?他和我一个想法,他不信。”
晏偃演甩开他的手,不再说话。
“六哥你要小心一点啊。我大难不死还正大光明出现在这里。要是有人上来补一刀,那是真要上天了。”晏承济哀叹道,“至少看在这个份上,别对我那么无情。”
晏偃演并不想陪他上演“苦大情深”的戏码,冷笑一声:“放心,死于不死,我说了不算。”
另一边。
“老七回来了,咱们明天就要去庆陵,防止里面的证物被人趁机破坏。”晏恒濯被夜风一吹,刚才在楼里攒下的暖意顿时荡然无存,只觉脑仁一阵发疼。
他其实也就喝了师怀让敬的一杯酒,不知为何有这么大反应。
晏温酒站在一旁,偷喝的一杯酒仿佛放大了他所有的情绪,他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晏恒濯朝他伸出手,“来,上马。”
晏温酒放松四肢,由他把自己半抱半举地送上了马背。
时辰已经不早,街上空无一人。马蹄的踩踏声在此时格外清晰可闻。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晏温酒这么想着。望着他的背影,深知晏恒濯明明就在那里,可仿佛一个转身,又会消失不见。
他是大景朝的晋王,偃月营的主心骨,禁军的首领。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也必然是某个人的丈夫。谁都可以把他从自己身边唤走,轻而易举。
那此刻的独处又意味着什么?又有多可笑?
晏温酒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虚无,心里连一丝酸楚都被剥夺了,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自从服药之后,他再也没有过这样相同的感受。
“九哥…”他像是本能地呼唤那个救过他无数次的人。
晏恒濯头越来越沉,望向他的眼神带了几分迷茫。
晏温酒不好当着他的面直接跳下马,就费力地伸着腿去够足蹬,够了半天没够到,还不如自暴自弃往下跳。晏恒濯被他瞬间吓清醒了,连忙伸手扶了一把。
晏温酒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带着他一起狼狈不堪地砸在地上。
晏恒濯头更晕了,甚至被摔得想吐:“你这…”
晏温酒与他鼻息相闻,额角相抵,闻着他身上的酒气,他心里的感情却像是在被人抽走般源源不断地外流,他捂住晏恒濯的嘴,几乎是恳求:“哥,你给我个机会吧。”
给我个机会,至少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晏恒濯没遇到过他发病的情况,好在他好人做到底,随身带着给晏温酒的药丸。也不管他牙关为什么咬那么紧,不由分说把药硬生生塞进了晏温酒嘴里。
晏温酒挣扎不过,干脆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顿时留下个血淋淋牙印。
晏恒濯也不怕痛似的,只要能把他箍在怀里别乱动,便由他去抓挠自己的后背和手臂。怀里的人脊背逐渐绷直,一动不动,晏恒濯才确定他应该冷静下来了。
“知道我是谁吗?”晏恒濯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晏温酒的头深深埋在他颈窝里,确认似的说:“你是我哥。”
晏恒濯心里舒了口气,接着问:“你这是怎么了?”
晏温酒在他怀里闷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怕那颤抖的嗓音会击溃他为数不多的自尊。
他的头发蹭在晏恒濯面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出了多少冷汗。晏恒濯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发病,但这孩子,确实怪可怜的。
善心大发的晋王殿下在即使不确定他那句“机会”究竟是什么意思的前提下,依然纵容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轻声细语道:“机会…给你机会吗?我想你或许记反了。”
“第一次见我,你就愿意信任我。在我回京之后就一直陪着我。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运气太好?后来我知道了,是你在等我。”
晏温酒埋在他颈窝间道头抬起来了,比起那点面子,他还是不忍心错过晏恒濯眼里的月光般明澈的神采。
四目相对,晏恒濯不是那么细致地用衣袖给他擦了把脸上的泪痕,感觉这孩子眼泪比酒都要令人恍惚,让他的语气都沾染上了一丝落寞:“没有人等我,除了你……我永远不会把你和任何人混为一谈…永远不会。”
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和那温暖的臂膀,晏温酒靠着他的肩闭上眼,孩子的世界就这么大,他的今晚,必然是个好梦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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