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路上遇到的人比昨天多了些,看到苏婉音牵着小宝,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有人低声议论,有人则试着打招呼。
“婉音,带弟弟出去啊?病好利索了?”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一中年汉子问道。
在原主记忆里,这是李立国,与苏父关系很好,还为原主说过几句公道话,只是终究有个亲二叔在前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苏婉音停下脚步,学着原主可能的样子,微微低下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答:“嗯,李叔,好多了,去代销点看看。”
她没多说,没有表现出超乎原主正常反应的热络,只是说话清晰有条理了些。
李立国似乎有些惊讶,打量了她两眼,点点头:“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苏婉音依旧低着头,声若蚊讷,“嗯,多谢李叔关照。”
小宝紧紧握着姐姐的手,好奇地左右张望,对周围投来的目光有些怯生生的,但因为有姐姐在,腰杆似乎挺直了一些。
代销点就在大队部旁边,是一间不大的土坯房子,门口挂着个木牌。
里面光线昏暗,柜台后坐着个戴着老花镜、正在打瞌睡的老头,是村里的五保户,大家都叫他孙老汉,负责看着这点集体财产。
柜台上摆着些最日常的商品:散装的火柴、煤油、颜色暗淡的粗布、几种常见农药,靠墙的玻璃罐子里有水果硬糖和动物饼干,但都蒙着一层灰,显然很久没人光顾了。
最里面放着几个大缸,分别是散装的盐、酱油和醋。
空气里混杂着煤油、酱油和尘土的味道。
孙老汉听到动静,抬起眼皮,看到是苏婉音姐弟,似乎有些意外,推了推老花镜:“是婉音和小宝啊?要买点啥?”
他知道这姐弟俩的情况,平时根本不会来这里。
苏婉音走到柜台前,从篮子里拿出那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四个红皮鸡蛋,小心地放在柜台上:“孙爷爷,我想用鸡蛋换点盐。”
孙老汉看到那四个大小不一的鸡蛋,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行啊,鸡蛋是好东西,按老规矩,一个鸡蛋换二两盐,四个换八两,你看成不?”
苏婉音对现在的物价毫无概念,但看孙老汉神情坦然,便点头:“成。”
孙老汉拿出秤和一张旧报纸,熟练地将盐称出八两,用报纸包成一个圆锥形的小包,递给苏婉音。
然后又拿出一个小本子,记了一笔账。
鸡蛋属于紧俏货,代销点收了,回头又可以转卖给镇上的公社,然后再换这些东西回来。
村里的很少能有现钱在身上,一般都是攒了鸡蛋换东西,这就是这个时候的鸡蛋货币。
拿到盐包,那粗糙的触感和分量让苏婉音心里踏实了不少。
最起码,短时间内不用担心缺盐了。
“姐……”小宝忽然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睛却眼巴巴地盯着那个装糖果的玻璃罐子,小嘴巴无意识地抿了抿。
苏婉音心里一软,这孩子长这么大,恐怕从来没尝过糖是什么滋味。
她看了看篮子里剩下的那包凉拌马齿苋,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放在柜台上。
“孙爷爷,这个是我们自家拌的野菜,清爽口,您尝尝?如果喜欢的话,能不能……换颗糖给小宝?”她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越说越小。
用野菜换糖,这要求听起来有些离谱,就连她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但现在身无长物,只有这点儿凉拌菜。
孙老汉看了看那包青翠爽嫩的凉拌菜,又看了看眼巴巴望着糖罐的小宝,再看看眼前这个似乎真的灵性了不少的姑娘,花白的眉毛动了动。
也是个可怜的。
他打开叶子包,用手捏了一根马齿苋放进嘴里嚼了嚼,酸咸适口,清爽开胃,在这没什么油水的日子里,确实算得上不错的小菜。
“嗯,弄得还挺爽口。”孙老汉点点头,没多说啥,转身打开糖罐子,用一个小镊子夹出一颗橙色的水果硬糖,递给了小宝。
小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接过那颗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显得无比鲜艳诱人的糖果,像是接过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快谢谢孙爷爷。”
苏婉音轻轻推了他一下。
“谢谢孙爷爷!”小宝声音响亮,带着无比的喜悦,紧紧攥着那颗糖,眼睛亮得惊人。
走出代销点,阳光更加耀眼。
小宝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将那颗橙色的硬糖塞进嘴里,一瞬间,极致的甜味在他口中炸开,小家伙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快乐。
“甜吗?”苏婉音看着他问。
“甜!姐,好甜啊!”小宝含混不清地回答,笑得见牙不见眼。
看着弟弟因为一颗糖而无比满足的样子,苏婉音心里酸酸涩涩的,却又涌起一股更强烈的决心,要在这个年代里生活下去,她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还有这些好心的人,早上王奶奶的鸡蛋,刚刚的糖。
凉拌野菜谁家都能做,孙爷爷只是看他们可怜,才应了下来,偏偏在小宝期待的眼神里她还不能硬下心来不要。
回去的路上,小宝蹦蹦跳跳,时不时把糖拿出来舔一下再小心地包好,仿佛要让这甜味停留得更久一些。
他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比来时开朗了许多。
苏婉音听着,嘴角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生活的艰难依旧,但至少此刻,阳光正好,路,似乎正在脚下一点点铺开。
……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却也让空荡荡的肚子更加明显地咕咕作响。
换回来的盐包被苏婉音像藏宝贝一样,小心地收在了柜子最里头。
那颗水果硬糖带来的甜味和快乐持续了没多久,就被最现实的饥饿感取代。
小宝舔完了最后一点糖味,吧唧着嘴,眼巴巴地看向苏婉音:“姐,饿……”
苏婉音何尝不饿。
那点荠菜疙瘩汤早已消化殆尽。
她看着篮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些荠菜,又看了看那空空如也的米缸和面袋,叹了口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总要想办法填饱肚子,循着原主的记忆,苏婉音目光在屋里逡巡,最终落在那个换盐后彻底空了的杂粮面袋上。
她走过去,将面袋整个翻过来,用力抖了抖,又伸进去仔细地摸索。
还真让她摸出点“宝藏”来——袋底和缝隙里,残留了大约小半碗都不到的杂粮面粉,颜色深暗,粗糙得拉手,还混着些麸皮。
这点粉,单独做点什么肯定不够。
但若是……
她的目光又转向那水灵灵的荠菜。
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又去原主父母房间里,从落满灰尘的床下拖出一个用旧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圆盘。
揭开一看,竟然是个小铁片!
不知道原主父母从哪弄来的,严严实实藏在床下面,原主不怎么清醒的时候正好撞见,现在倒是便宜了她苏婉音,嘿嘿。
她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胡乱猜测一下,没想到竟然真是个好东西。
铁片并不大,只有成人面碗碗口大小,表面也粗糙不平,但如今也只能是有啥用啥了,好在并没有让人倒胃口的陈年污垢。
老是用陶罐煮吃的,太耗费柴火了,家里的柴火也快没了。
所以苏婉音决定,废物利用,把这个铁片利用起来!
“小宝,过来帮姐烧火。”苏婉音挽起袖子,眼神里重新燃起专注的光。
“哎!”小宝一听要做吃的,立刻来了精神,麻利地跑到灶膛前坐下,拿出火石和引火的干草——这几天看姐姐生火,他已经学了个大概。
苏婉音将那点可怜的面粉倒入盆中,加上适量的水,慢慢搅拌。
面粉太少,形成的面糊稀溜溜的,根本不成团。
但她并不气馁,将洗净切碎的荠菜末全部倒了进去,又撒上一点点刚换回来的、珍贵的盐。
绿色的菜末融入灰褐色的面糊,立刻增添了一抹生机。
她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用力搅拌,让面糊和菜末充分融合,变得均匀粘稠。
土灶里,小宝已经笨拙地点燃了火,小小的火苗舔着锅底。
苏婉音在锅底极吝啬地抹了一丁点猪油,真的是用筷子尖蘸着抹了一下,几乎看不见油星,只为防止粘锅,这点儿也聊胜于无吧。
锅微微烧热后,她用一个大汤勺,舀起一勺碧绿浓稠的面糊,缓缓倒入锅中,然后用勺背轻轻将其摊开、抹平,形成一个圆圆的、薄薄的饼坯。
滋啦——
面糊接触热锅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粮食焦香和野菜清气的味道立刻被激发出来,不同于之前粥和汤的水汽氤氲,是一种更直接、更霸道的烙烤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小宝的小鼻子使劲吸着气,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眼睛都要掉进去了,只是心里还记得要听姐姐的话,一动不动的。
苏婉音专注地看着火候,听到底面微焦的声音,便用锅铲小心地将其翻面。背面已经烙出了漂亮的浅金色斑点,夹杂着翠绿的荠菜末,看着就诱人。
很快,第一张杂粮荠菜饼出锅了。
薄薄的,比巴掌大些,边缘有些脆,中心软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小心烫。”苏婉音将饼子放在盘子里,递给眼巴巴的小宝,自己则继续舀面糊烙第二张。
小宝也顾不得烫了,吹了两下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饼子外皮微脆,内里软和,杂粮粗糙的口感被荠菜的清新柔和了许多,盐味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食物本身的香气,虽然缺乏油水,但经过烙烤,别有一番质朴动人的风味。
但这些小宝是形容不来的,匮乏的词汇只能让他说出,“唔!好吃!姐,这个饼子也好吃!”
小宝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赞美,吃得比那天喝粥还要香甜。
干实的饼子,比稀粥更顶饿。
苏婉音看着他的吃相,嘴角微弯,手下不停,很快将剩下的面糊都烙成了几张小小的饼子。
姐弟俩就坐在灶膛前的小凳上,分吃着这几张简陋却美味的荠菜饼。
每一口都嚼得很仔细,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实实在在的饱腹感和满足感。
饼子的香气格外浓郁,顺着门缝和窗户飘散出去,在这饭点将近的午后,惹得几家人都探出头去找这香味的来源。
只是谁也没想到是苏家那个傻姑娘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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