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初夏的风带着栀子花的香气卷入教室，却吹不散李淼眉间的阴翳。初三下学期的日子像绷紧的弦，而她的沉默却比倒计时牌上锐减的数字更让人不安。
1 陌生的家
“淼淼，这是陈叔叔。”
母亲的声音带着久违的轻快，眼角细纹里藏着一丝羞怯。饭桌对面坐着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西装熨帖，递礼盒时露出腕表温润的光泽。“听说你数学薄弱，你陈叔叔是工程师，以后可以多请教他。”
李淼盯着男人镜片上反光的吊灯，嗯了一声。新买的沙发散发着皮革味，掩盖了老房子原有的烟火气。她偷偷把母亲腌的辣白菜塞进冰箱角落——那是生父生前最爱的下饭菜。
深夜补课时，陈叔叔的掌心会“不经意”覆上她握笔的手：“辅助线应该这么画。” 温度黏腻如蜗牛爬过。她猛地抽手，铅笔滚落在地。男人俯身拾起，叹气声像柔软的绳索：“淼淼，叔叔是想对你好。”
2 裂痕
“你继父不是挺有文化吗？” 孙婷婷羡慕地翻看李淼的新文具袋，“LV限量款诶！”
李淼一把夺回塞进书包，拉链扯得哗啦响。她想起昨夜卫生间门缝下塞进的纸条，打印字体工整刻板：“睡衣的蝴蝶结很衬你。”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她独自蹲在双杠下啃指甲。东方凌岳路过扔来一瓶冰水，瓶身凝结的水珠像某种无声的诘问。他忽然驻足：“手怎么了？”
她慌忙藏起腕部的红痕——那是昨天推开继父“安慰式”拥抱时撞到的。少年深潭似的眸子静默地注视她三秒，最终递过一张物理竞赛报名表：“集训班，一起。”
3 监控下的牢笼
期中家长会当天，陈叔叔的礼物是一台最新款手机。“高三关键期，需要及时联系。” 他微笑着点开定位共享功能。母亲在一旁削苹果，果皮连绵不断：“你叔叔考虑得周到。”
书架的暗角多了一个针孔摄像头。李淼在日记本里用铅笔狠狠写道：“他的领带夹会反光。” 字迹在下一页被橡皮擦抹成灰斑，覆上数学公式。她开始把剪刀压在枕头下，夜风拂过时金属泛起冷光。
4 天台上的星火
最后一次模拟考前夜，李淼踹开了天台铁门。城市灯火在泪水中晕成一片碎钻。她攥着那张写满“好好相处”的家长会反馈单，纸角被攥出咸涩的汗痕。
“就知道你在这儿。”
东方凌岳提着两罐可乐出现，校服松垮垮系在腰间。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拉开易拉罐递过去。气泡炸裂的细响里，忽然说：“下个月物理竞赛在省城，两天一夜。”
萤火虫掠过水箱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弧。李淼捏扁空罐，铝皮呻吟着变形：“带我走。”
远处传来晚自习下课铃声，像某种倒计时的句读。
5 雨燕
离校时下雨了。陈叔叔的黑色轿车蛰伏在校门拐角，雨刷器规律摆动如钟摆。李淼转身钻进公交车，投币箱发出空洞的哐当声。
透过洇湿的车窗，她看见东方凌岳立在便利店屋檐下。少年仰头望着雨幕中斜掠的雨燕，侧脸像一柄尚未开刃的刀。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奇异的轨迹。李淼忽然想起某个被遗忘的午后，他们曾用凸透镜聚焦阳光，烧灼草叶留下焦痕。那时继父的阴影尚未笼罩生活，而东方凌岳说：“只要温度够高，任何物体都能留下烙印。”
公交车缓缓启动，她的指尖在起雾的窗上画下一个未完成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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