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四月,池塘里的水依旧刺骨,沦为死水的水面上散发的雾气带着一股凛冽的气息随风拂面而来,本是清风的味道,风里却有烂泥和腐臭的味道。
宋和泯惊魂未定,脸色苍白。
丹翠没有亲人,楼主言靖身为她的雇主,出面替她收尸安葬。姜蕖跟着去池塘边看的时候,仵作和衙门的人也到场了。
丹翠走得狼狈,头发凌乱衣裙缠绕着脚,皮肤因水泡而变得发白,衬得手腕上的痣格外刺眼。
片刻,经衙门人仔细勘察,仵作验完尸,得出结果,丹翠死于头天夜里丑时过半,溺水身亡也无中毒迹象。
丹翠为何半夜来此?恐怕宋和泯知道答案。
宋和泯被带到案发现场时,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惊恐样,始终不敢看地上的人。
“我……不是我。”宋和泯哽咽着说,“昨晚她一如之前一样来与我赴约,我们之间有约定,最晚也得丑时回家,所以她在丑时之前便回去了,还是我送她回到茶楼门口。”
“可有人证?”宋连追问道。宋连是地州司马,跟随唐砚知来查看现场。
“夜深人静,哪有人证!”
经衙役仔细查看,除了发现池塘边的滑塌迹象,再无别的有用线索,看着像是一场意外。宋连看向一旁沉思不语的唐砚知,试问道:“大人?如何断案?”
唐砚知闻言斜睨看他,依旧不语,明明脸色无怒气却让人感到巨大压力。
姜蕖却能看出来他此刻在生气,许是因为观察人多了,能及时捕捉到他微蹙而又抚平的眉头。
所有人都在等唐砚知发话,只见他环绕了尸体看了一圈,然后又去滑塌的位置看了一下,最后他走到姜蕖身前,问道:“昨夜丑时,姜姑娘有听到丹翠出门或回来的声音吗?”
姜蕖想起了昨天晚上,傍晚时宋和泯将她送回之后,直到子时又出门。基本每天晚上丹翠都会不同时间点的出去,直到深夜才归来,于此,姜蕖即便知道也没有放在心上,她没想到,这次就出事了。
她摇头,如实说:“约莫子时左右听到出门的声音,大概过了半刻钟我便睡下,但直至我睡着之前,没有听到回来的声音。”她睡眠浅,但现下不敢保证,又补充道:“如果后面回来了,许是我没听到。”
那便没有人知道丹翠为何在回来之后又出门,且来这城西的池塘。
唐砚知隐约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他命人将丹翠尸身带回义庄,又派人下水去捞,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等仵作重新验尸并记录在册之后再入土为安。
事情尚未善结,宋和泯这边又病了,心症所致,药开了许多,画也画了不少,不见效果。
而韦昱愈发病重,李彩欣几次三番派人去药店抓药,也没有听到好消息传来。
这日,前来作画的宋和泯与李彩欣遇见了。
恰逢此时,李彩欣刚与言靖商谈之后从客房里出来,场面气氛尴尬。
“李小……哦不,韦少夫人,幸会。”宋和泯神情恹恹但没失分寸。
李彩欣漠然点头,欲侧身而去,只不过身后人喊住了她。
“近日闻言,韦昱少爷身子仍不见好转,但吉人自有天相,少夫人可要放宽心呐。”
听着像是两个可怜人的惺惺相惜,但姜蕖却嗅出了别的味道,更像是,看穿一切的局外人对被困住的局内人的嘲讽。
果然,李彩欣反嘴说道:“不劳宋公子费心,倒是宋公子你,为着这一年一度的秋闱,加上失去挚爱的痛苦,也该振作起来才是呀。”
这下不光姜蕖,就连刚上楼的唐砚知都能听出几分,不过他并未表露于面。因为大家都知道,宋和泯曾经和李彩嫣的事,两人虽是和平分开,但李彩欣见到他,总归是没有好脸色。
但让姜蕖感到奇怪的是,李彩欣大婚前些日子,在长街上遇见,李彩欣并未为难他,怎么到今日却是这边药味儿十足。
“今天,茶楼依旧热闹啊。”唐砚知似乎没察觉到尴尬气氛,朝着众人颌首问好。
宋和泯依旧脸上带笑,只是略显憔悴的脸显得格外可怜,他问道:“唐大人,您今日又来喝茶?”
这几日,除了宋和泯和李彩欣,连唐砚知都来的次数渐多,难免引起猜忌。都说唐砚知官场之上潦草至极,如今看来,确像是真的。
对此唐砚知从来不在意别人看法,因此也不会把旁人私下的议论话语放在心上。
“今日衙门无事,想着来此一趟,不过不是来喝茶的。”
“那是?”
唐砚知看向姜蕖,浅笑道:“我是来找姜姑娘的。”
姜蕖惊诧,因为她觉得,唐砚知并非是需要作画的人。
“哦!是来找姜姑娘作画的吧?”宋和泯恍然大悟,随即知趣离开。
李彩欣也相继下楼离去。
唐砚知与姜蕖进了一处厢房。
“大人,您找我,是需要作画?”姜蕖将本收好的花架拿出来,准备摆好却被唐砚知打断。
“此番特意找姜姑娘,是为了作画但严格来说,不全是因为我。”
姜蕖抬头疑惑,等待对方继续说。
唐砚知开门见山,问道:“自丹翠故去之后,宋和泯是不是经常来找你作画?”
“确是如此,基本每日都来,算起来也有四五天了。”姜蕖知道丹翠的死还有疑点,而唐砚知不像是放任不管的人,因为对他并没有什么隐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几天好像也看见大人时长来茶楼,是为了宋和泯?”
唐砚知也坦诚相待:“对,这些日子借着喝茶的名义,看他好几天了。但没发现什么比较有价值的线索,加上丹翠人际简单,排查不出来什么,但我派人私底下去宋和泯的老家查探,暂未有消息传来。”
丹翠之死一案中,宋和泯表面是受害人一方,但他也有一定嫌疑。可他动机是什么呢?姜蕖没想明白,但她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需要我做什么?”
“画画。”
“画什么?”
“把这几日给他作的画,再复刻一遍,然后……。”唐砚知说着突然卡顿,他本想让姜蕖通过画将宋和泯心理反射说出来,但转念一想,想来绘梦只是给人心里安慰的噱头,并不会有什么用处。只不过,他需要这些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嗯?”姜蕖正纳闷。
怀着小人之心的唐砚知脸上闪过一丝无所适从的笑,说道:“没什么,那请姑娘开始吧。”
须臾,姜蕖便复刻出了三张画。
第一张是宋和泯第一次见丹翠的时候,也就是当时丹翠刚到茶楼的那天,衣衫破烂楚楚可怜的模样。第二张是他们初次定情的时候,丹翠捧着他写的情笺,眸中润水脸上带笑的模样。第三张很简单,就是一张那夜他们幽会结束之后,他送她回到茶楼后门,丹翠离去的背影。
三张画在唐砚知手中来回翻看,犹良久,将第一张画卷推至姜蕖身前,问道:“这张画,你能看出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姜蕖低头聚精会神地看,指尖触着画上人物,从发上缓缓向下。因太过专注而忽视了正前方一双审视的目光。
唐砚知上身是往前倾着,双臂交叉放在膝上,他目光从一双长睫往下,落在她的手上。那双手美丽得少见,修长白暂,指甲圆润干净,柔和而带珠泽。
这双手的确是,适合作画。
姜蕖指尖往下,停到了画上人的手臂上,画上人手腕上的红痣格外刺眼。
姜蕖突然想起什么,紧忙抬起头,于是便撞进那双浅似琉璃的瞳孔,明明并不凶厉,不知怎么她有点慌张,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我……我觉得……”
唐砚知收回目光,适时调整坐姿,整个人放松下来,上身往后靠,减少了一些上位者的压迫感,多了一些平和从容。
他看见姜蕖指的位置,说道:“你也觉得,这颗痣很怪,是吧?”
姜蕖点头,继续说道:“这颗痣,跟李彩欣的那颗实在太像,这太过于巧合。”
“而且,你之前给宋和泯作画时,当时听他描述,画的是已故的李彩嫣,我若没有记错的话,那张画上的人,手腕上也同样有这颗痣。”
当时作为看客的唐砚知,只见过那画一面却至今记得,可见记忆力超群。
姜蕖心中赞佩,随机又陷入困惑:“李彩嫣和李彩欣二人是双生姐妹,有同样的痣倒也不奇怪,但丹翠的出现,显得更突兀了些,像是……像是有意而为。”
唐砚知对此猜测表示赞同,又说着:“姜姑娘你可以再将这些日子给李彩欣和韦昱作的画复刻一遍吗?”转念意识到不对,抱有歉意地说:“不过这好像是涉及到客人**,姑娘你身为“医者”,这么做可能会让你为难。”
姜蕖也算生意人,有自己的行业要求,不泄露客人**是其中之一,但在律法面前,也应以人命关天为重。如果她的画能帮助到唐砚知,岂有不帮之理。
“不会让我为难,于公我可以毫无保留的协助大人你破案。只是……我比较想问,大人就这么信任我?”
唐砚知对于她的坦荡投来更以赞赏的目光,他眉眼带笑,道:“可能,是一种直觉,它告诉我,姑娘你值得信任。”
许是被人信任,姜蕖也笑笑,随即提笔开始作画。
时间缓缓流逝,待姜蕖完成画之后已是黄昏,正当她松一口气,门外传来急促叩门声,是。
他进来一脸严肃,带来一个坏消息。
韦昱病逝,在两炷香之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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