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回响,瞬间将秦决拖回那个充斥着檀香与谜题的地下室。
他猛地一颤,清晨会议上那些枯燥的案情分析顷刻间化为一堆毫无意义的字符,脑海中只剩下灰鼠那阴冷的低语。
雨后的空气黏稠而冰冷,钻进车窗的缝隙,却无法冷却他皮肤下窜烧的燥热。
他刚坐进驾驶座,手机便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
并非来电,而是一封自动下载完成的匿名邮件,标题嚣张得近乎挑衅——听证会前夜·你该看的东西。
秦决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封邮件与昨夜的发现紧密相连。
附件是一个经过复杂加密的视频文件。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用最快的速度连接车载的便携式解码器。
进度条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打他紧绷的神经。
解码完成。
画面亮起,场景是某个光线昏暗的地下停车场。
镜头在轻微晃动,显然是偷拍。
画面中央,两个身影并肩而立。
一个是秦决再熟悉不过的,市政监察局副局长王某。
而他身边的,正是那个在“谜匣”地下室被提及的神秘人物——灰鼠。
灰鼠的声音透过劣质麦克风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字字清晰:“……只要你在复查听证会上压下‘焊接门’议题,‘M.S.’会确保你儿子调入中央巡视组。”
话音落下,他递出一个厚实的牛皮文件袋。
王某伸手去接,动作略显迟疑。
就在他接过袋子的瞬间,手腕从西装袖口滑出,一截狰狞的蛇形纹身暴露在镜头下,虽然只有半枚,却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秦决的指尖瞬间冰冷。
血液仿佛凝固。
这段影像若属实,就是王某受贿并滥用职权妨碍司法的铁证。
那个蛇形纹身,更是将他与更深层的黑暗势力牢牢捆绑。
然而,这块足以引爆全市官场的巨石,却来自一个非法的、见不得光的源头。
动用它,等于将自己的职业生涯放在审判席上,与敌人同归于尽。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启动反向追踪程序。
IP地址在虚拟网络中疯狂跳转,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最终,所有的路径都汇聚于一个终点——“谜匣”剧本店,一台老旧的路由器。
注册用户ID清晰地显示着三个字:苏辞月。
引擎发出一声咆哮,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秦决猛地踩下油门,轮胎摩擦着湿滑的路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一把推开“谜匣”的店门,本该清脆作响的铃铛却毫无声息——电源被人从总闸切断了。
店内一片昏暗,往日浓郁的檀香已经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电子元件过度使用后留下的焦糊味。
苏辞月就倚在吧台后,逆着窗外透进的微光,身影模糊。
他手中正不紧不慢地把玩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信号发射器,仿佛一直在等待秦决的到来。
“你黑了市政内网的监控?”秦决的声音因为愤怒和震惊而绷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知道这叫什么?叫共犯!”
苏辞月终于抬起眼,眸光在黑暗中锐利如刃。
“我知道你不会用它。”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所以,我不该发给你吗?还是说……你宁愿看着他们再一次把真相烧成灰烬,然后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程序即是正义?”
“我不是你的棋子!”秦决的怒火彻底爆发,他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吧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你要我拿我的整个职业生涯,去赌一个来路不明的违法证据?”
苏辞月缓缓站直身体,没有理会他的暴怒。
他拉开吧台下的抽屉,取出一张黑色的U盘,轻轻放在台面上,推到秦决面前。
“这里面,是那段视频的原始日志、精确到毫秒的时间戳校验码,以及所有信号跳转的路径记录。”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刺秦决的内心,“这些技术细节,足够让你在内部审查时,证明视频本身的真实性,而不需要暴露它的原始来源。你可以把它包装成‘匿名线人提供’,走内部秘密报备流程。”
他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你不是一直想要真正的正义吗?那现在告诉我,当法律本身被权力锁在门外时,你是打算站在原地等那把永远不会出现的钥匙,还是选择……一脚把门踹开?”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黑影急速掠过,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商务车悄无声息地停靠在巷口,像一只蛰伏的野兽。
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两人之间紧张的对峙。
是林砚。
秦决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她焦急的声音:“秦决,情况有变!王某刚刚向政法委提交了申请,以‘突发性高血压’为由,回避即将召开的‘苏氏案’复查听证会。上面已经批准了,改由常务副主任赵德昌代为主持!”
秦决心头猛地一沉。
这绝不是巧合。
王某的突然“生病”,意味着他们原定的所有质询节奏被彻底打乱。
赵德昌是出了名的和事佬,有他在,那些尖锐的关键证据很可能被以“影响安定”为由提前封杀。
他挂断电话,死死盯着桌上那枚小小的U盘。
苏辞月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等钥匙,还是踹门?
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
良久,他终于伸出手,将U盘紧紧攥在掌心。
他没有立刻收起,而是抬眼,用一种近乎冰冷的眼神看着苏辞月:“如果我因为这件事被调查,我第一个供出来的,就是你。”
苏辞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堪称残酷的笑容:“那你得先活到能开口说话的时候。”
他的话音未落,店外突然传来数声尖锐的刹车声!
几名身着便衣的男子从几辆车上冲下,动作迅猛地逼近“谜匣”,为首一人手中高举着一张纸,厉声喝道:“警察!奉市局网监支队命令,检查‘谜匣’是否存在非法入侵及存储国家机密数据的行为!所有人不许动!”
他们来得太快,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那段视频而来。
苏辞月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不动声色地在吧台下一按,一个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暗钮陷了下去。
瞬间,店内所有连接电源的电子设备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屏幕同时熄灭。
隐藏的程序被激活,所有硬盘在断电重启的瞬间开始高速覆写三次,随即进入彻底的假死状态。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苏辞月的声音贴着秦决的耳边响起,快得像一阵风,“要么,和我一起演一场戏。要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这枚U盘从你手里抢走,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完蛋。”
秦决眼中的犹豫在瞬间化为决绝的厉色。
他猛地扯松领带,反手一脚踢翻了身边的高脚椅,发出一声巨响。
在便衣们冲进门的一刹那,他抢先一步迎了上去,用身体挡在吧台前,对着他们怒声咆哮:“谁准你们动我的证物?!这是检察院正在跟进的案子!”
他主动冲向为首的便衣,与之激烈地推搡纠缠起来。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便衣们被他检察官的身份和突如其来的暴烈举动搞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控制他,又不敢真的动手。
就在这片刻的混乱中,秦决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指飞快地掠过他的掌心,那枚U盘被巧妙地塞进了他风衣的内衬口袋,紧贴着胸口。
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是辖区派出所的警车到了。
而店门外,那辆停在巷口的黑色商务车,却在警笛声中悄然发动,平稳地驶离。
车窗降下,副驾驶上那个留着长发的男人回头,冷冷地望了一眼混乱的“谜匣”店,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枚和“谜匣”同款的檀香香薰蜡烛。
夜色彻底吞噬了巷口的最后一丝光亮,只留下警灯的红蓝交替,无声地切割着秦决脸上晦暗不明的神情。
他口袋里的那枚U盘,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暂时平息,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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