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委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沉重的木门在两名法警的推动下缓缓开启,一道凌厉的身影逆光走入。
秦决身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检服,肩章上的检徽在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冷峻的金属光泽。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心脏的鼓点上,径直走向证人席。
他没有理会旁听席上那些或惊疑、或怨毒、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只是将一个黑色的U盘轻轻放在书记员面前的桌上,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申请将此物作为证物备案,编号P-01。此证据由匿名线人提供,内容为一段关键影像。”
主持听证会的监察委副主任,一个鬓角斑白、神情严肃的官员,立刻皱起了眉头,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秦决同志,来源不明的匿名证据,其合法性存疑,程序上恐难采纳。”
“我明白您的顾虑。”秦决的目光平静地迎向他,没有丝毫退让,“根据《监察法》第四十一条规定,对于专门性问题,监察机关可以指派、聘请有专门知识、资格的人员进行鉴定。在提交之前,我已个人委托市司法鉴定中心,对该U盘的存储介质及数据源流进行了初步分析。”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份量在寂静的会场中发酵,“鉴定报告可以随时呈送,它只证明一件事——这份证据未经任何形式的剪辑或修改。至于其内容是否与本案相关”
他巧妙地避开了证据来源的敏感问题,将所有焦点都引向了程序合规与技术鉴定,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棋手,封死了对方在规则上发难的所有路径。
会场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普通技术人员工装的青年,正低头假装调试着设备。
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紧抿的嘴唇和偶尔抬眼时闪过的一丝锐光,暴露了他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警觉。
正是伪装成会场技术支持的苏辞月。
他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屏幕上,绿色的代码流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一个虚拟的跳板网络正在无声地构建,随时准备接管会场大屏的信号源。
副主任与几位委员低声商议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准许播放。但仅作为参考,其证据效力待定。”
命令下达,大屏幕瞬间亮起。
画面起初有些晃动,但很快稳定下来,一个光线昏暗的地下车库出现在众人眼前。
刺耳的刹车声后,一辆没有悬挂牌照的黑色轿车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下来——正是市规划局副局长,王某。
视频里的他,神色紧张地与另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交谈,并递过去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
画面无声,但每个人的心跳声却在耳边轰鸣。
王某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视频播放完毕,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指着屏幕,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伪造!这是**裸的AI合成!是恶意构陷!我要求立即终止这场荒谬的听证会,并追究相关人员的诽谤责任!”
他声嘶力竭的咆哮在会场中回荡,似乎想用音量来掩盖内心的恐惧。
秦决却依旧镇定自若,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招。
他不慌不忙地从公文包里抽出另一份文件,扬了扬。
“这是周叙工程师出具的技术报告。周叙是国内顶尖的数字影像分析专家,我想在座的各位不会陌生。”
他将报告递交给书记员,同时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调,清晰地念出结论:“报告指出,通过对视频画面的频谱稳定性、光影折射率以及背景环境噪音的细致比对,可以百分之百确认,该录像为原始拍摄,不存在任何后期合成或修改的痕迹。”
全场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王某粗重的喘息声。
秦决的攻势并未就此停止,他像是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揭开对方的伪装,每一个字都化作利刃,直插要害。
“更有趣的是,技术报告还分析出了拍摄设备的具体型号——市政内网安防系统专用的A7型云台摄像机,其硬件序列号为MA7092。”
他微微侧身,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王某,“根据后勤部门的记录,编号为MA7092的摄像头,恰好安装在您办公室外的走廊尽头。而就在昨天上午,它刚刚因为‘偶发性故障’被送去报修。副局长,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您办公室的监控设备,会在非工作时间,出现在一个废弃的地下车库里吗?”
王某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强作镇定地辩解道:“我……我那天是去进行例行巡查!那个车库早年有规划,后来废弃了,我去看看有没有安全隐患,这有什么问题?”
“例行巡查?”秦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再次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纸,这一次,他没有递交,而是直接将它们高高举起,展示给所有人看,“那么请问,您为何要向单位递交病假条,声称自己重感冒卧床不起?这张是您的假条签字。而这张,”他换了一只手,“是市中心医院的门诊打卡记录,时间与您‘巡查’的时间完全吻合。您到底是抱病巡查,还是在医院看病?”
局势瞬间胶着。
王某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瞪着秦决,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对峙将以王某的沉默告终时,秦决却突然抛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请求。
“我请求传唤一位‘关键环境证人’。这位证人能够最直观地证明王副局长当晚的行动轨迹。”
主持官员一愣:“证人?谁?”
“市政安防系统的实时监控数据流。”秦决语出惊人,“既然王副局长声称是‘例行巡查’,那么他的巡查路线必然会经过多个市政监控探头。我们只需调取数据,验证他所说的路线是否真实,是否最终指向那个废弃车库,一切便真相大白。”
这个提议太过突然,也太过大胆。
实时接入市政安防数据流,这在听证会上前所未有。
主持官员陷入了犹豫,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
就在这关键的几秒钟沉默里,角落里的苏辞月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回车键。
会场的大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原本播放视频的界面被一个看似官方的后台日志窗口所取代。
一行醒目的系统日志被高亮显示在屏幕中央:“警报:MA7092号摄像头于当晚8时17分,因网络连接异常,自动切换至本地存储模式。异常已记录,待检修。”
时间,与视频开始的时间分秒不差!
整个会场的人都看到了这行字,包括犹豫不决的主持官员。
这伪造得天衣无缝的“调度日志”,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决抓住时机,立刻跟进,声音陡然拔高:“既然设备在网络异常后仍能正常运行并切换到本地存储,这证明设备本身没有问题。那么,为什么市政服务器上没有留下任何相关的出警或巡查记录?除非……”
他的目光再次化为实质的压力,牢牢钉在王某身上,“除非,有人在事后手动登录后台,删除了所有相关的痕迹。王副局长,对于这被抹去的十几分钟,您能解释吗?”
“够了!”王某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他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你懂什么牺牲?你以为扳倒我就是正义吗?为了整个江城市的大局稳定,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有些代价必须有人去付!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的失控咆哮,无异于当众自白。
全场哗然,记者席的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秦决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身形在众人眼中显得格外挺拔。
会议室内的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冰冷和沉重。
“我懂牺牲。”
他一字一顿,目光扫过王某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
“所以我父亲,一名因公殉职的检察官,他的卷宗,我用了整整十五年,才敢第一次翻开。我怕看到他的牺牲,也怕看到他的无力。”
秦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但今天,站在这里,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明白——真正的牺牲,不是用‘大局’作借口,让无辜者闭嘴,让真相被掩埋。而是不惜一切代价,让那些躲在‘大局’这块遮羞布后面,行一己私欲之实的作恶者,再也无法安然无恙!”
他猛地转向主持人,声音恢复了检察官的冷彻与威严:“我以市检察院的名义,正式建议监察委,立即对王某采取限制措施,并对其所有个人及办公通讯设备,进行全面的技术审查!”
听证会结束了。
当秦决走出监察委大楼时,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目,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他在高高的台阶上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街对面的一家咖啡馆。
二楼靠窗的位置,苏辞月正坐在那里。
他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手中端着一杯咖啡,看到秦决望过来,他举起杯子,隔着一条街,遥遥地向他致意。
秦决没有挥手,也没有微笑,只是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极其轻微地颔首,然后便转过身,汇入人流,向着与咖啡馆相反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拐过街角,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那一刻,他掏出手机,调出一条早已编辑好、只存在于草稿箱里的信息,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很简单,只有一句话:“U盘的事,记你头上。”
与此同时,咖啡馆二楼,苏辞月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那条信息,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低声对着藏在衣领里的微型耳机说道:“灰鼠的备用频道有动静了——他们开始清仓‘夜莺’资产。”
耳麦中传来一个沉稳的女声:“知道了。王某这条线,废了。”
“不止。”苏辞月的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一点,屏幕上最后一行刚刚刷新出来的红色字体,在阳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目标清除顺序更新:秦决 →优先级提升。”
苏辞月关掉屏幕,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
窗外,江城市的车水马龙依旧,一派繁华安宁。
但一场看不见的猎杀,已然拉开序幕。
秦决走出听证会大门的那一刻,就已经从猎人,变成了最优先的猎物。
而他对此,似乎还一无所知。
夜幕,正悄然向这座城市和他笼罩而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