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极其细微,贴着冰冷的金属内壁,像一尾无骨的蛇,蜿蜒而上。
秦决的呼吸蓦地一滞,手指扣在伪装成U盘的读取装置上,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与头顶那片方形的金属换气口之间,只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任何一点异动都可能让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黑暗中,他用眼神询问斜靠在服务器机柜阴影里的林砚。
林砚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侧耳倾听片刻,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无声地口型道:“老鼠。”
秦决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档案科的管道年久失修,有老鼠不足为奇。
他不再理会那细碎的攀爬声,目光重新聚焦在腕表上。
秒针正一格一格,沉重地迈向清晨五点的预定时刻。
他此行的目的,并非为了盗取什么惊天动地的证据,而是要在官方的铜墙铁壁之上,凿开一道合法的裂缝。
根据《电子监察法》第十四条的规定,一个信息哪怕只在官方系统里存在过一瞬间,即便事后被删除或认定为无效数据,其“历史痕迹”本身就足以构成申请复核的理由。
他要做的,就是让那段本不该存在的视频,“曾经存在过”。
腕表上的数字跳到04:59:57。
城市另一端,阴冷潮湿的地铁维修通道内,苏辞月头戴降噪耳机,将外界的一切嘈杂隔绝。
她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代表着市检察院大楼的电力网络图如同一张精密的人体经络图。
她的十指在屏幕上轻盈跳跃,仿佛最高超的外科医生,准备对主动脉进行一次心跳间隙的微创手术。
04:59:59。
她指尖轻点,一个指令跨越数十公里的物理距离,精准注入市政电力调度系统的核心。
档案科内,天花板上的照明灯骤然熄灭,服务器机柜运转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瞬间笼罩了一切。
这突如其来的断电并未触发任何警报,因为它的时间被控制在了一个完美的阈值——0.8秒。
对于安保系统而言,这只是一次可忽略不计的电压不稳,但对于高度敏感的服务器来说,这足以触发UPS备用电源的瞬间介入,并在系统日志中留下一条关于“意外断电导致系统重启”的记录。
电力恢复的刹那,服务器重启的蓝光在秦决脸上明明灭灭。
就是现在!
他毫不犹豫地将读取装置插入服务器的维护端口。
U盘外壳下,高性能芯片瞬间激活,将一段精心伪造的视频片段打包成一个无法被防火墙识别的“异常流量包”,如同一只狡猾的寄生虫,悄无声息地注入到刚刚恢复流动的、昨日的监听日志数据流之中。
街角,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内,老陈叼着没点燃的烟,平静地注视着中控台上一台小巧的信号中继器。
屏幕上的绿色指示灯稳定闪烁,意味着它正成功模拟着市局技侦部门的专属频段,对周边信号进行着轻微的压制。
他看了一眼时间,伸手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
顷刻间,整条街道两旁的交通摄像头,无论是球机还是枪机,镜头下的红外灯同步爆闪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这道持续不到一秒的“视觉干扰”,足以让任何可能存在的监控人员以为是设备在进行常规自检,完美掩护了档案科窗口那一闪而逝、因服务器重启而透出的幽蓝光芒。
“日志生成。”苏辞月的声音通过微型骨传导耳机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05:03,系统自动记录:‘04:59,捕捉到一段高度加密的异常语音传输,关键词匹配‘灰鼠’‘账本焚毁’,来源端口异常,已归档至临时缓存区待审。’鱼饵已经放下。”
她说完,纤细的手指在平板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利用她隐秘的“月影”权限,将这条刚刚生成的日志标记为“高优先级待审材料”,悄无声息地推送到了今天上午八点半,检察长办公会的汇报清单首页。
上午八点四十分,市检察院顶楼会议室。
气氛压抑,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文件的混合气味。
检察长李国正用指节敲了敲面前的文件,眉头紧锁:“技术科,解释一下。这个凌晨五点生成的临时缓存区记录是怎么回事?来源不明,还是加密语音?”
技术科主任满头大汗,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这时,坐在末位的秦决站了起来,神色平静地迎上所有人的目光:“报告检察长,这条记录是我今早进行系统巡检时发现的。虽然标记为异常,但其中‘灰鼠’和‘账本焚毁’两个关键词,与我们正在侦办的赵承业贪腐案高度相关。我个人认为,这可能是系统在夜间自动巡查时,无意间捕捉到的外部泄露信号,建议立刻立项分析,并将其列为赵承业案的补充证据。”
话音刚落,主管刑侦的王副局长立刻沉声反驳,他向来与秦决所在的派系不合:“胡闹!来源不明的野信号,连基本的数据溯源都做不到,怎么能作为证据?这完全不符合程序规定!万一是竞争对手的恶意栽赃呢?”
会议室内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移动,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秦决没有看王副局长,只是注视着检察长,语气淡然却字字千钧:“王副局长说得对,它的来源确实不明。但问题在于,它出现在了我们检察院自己的服务器日志里。这不是一份外来的匿名举报信,而是我们内部系统记录下的一笔数据。我们可以质疑它的内容,但我们不能否认它的存在。如果我们因为程序瑕疵就选择无视,那等于向外界承认,我们内部的数据管理已经失控,任何人都可以往我们的系统里塞东西而我们却无能为力。”
这番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王副局长脸色一变,却无法反驳。
秦决巧妙地将问题从“证据的合法性”偷换概念到了“系统的安全性”。
承认这条日志,只是多了一项待查的线索;否认它,则是在打整个检察院技术部门的脸。
李国正沉默了许久,最终用笔敲了敲桌子:“暂时搁置争议。技术科立刻成立专项小组,分析这条记录。秦决,你作为发现人,全程跟进。散会。”
秦决走出庄严的办公大楼,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绕到大楼的阴影处,点燃了一支烟。
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屏幕上是一条未显示号码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B座地下车库,C区第七柱。”
他掐灭香烟,快步走向地下车库。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一眼就看到了倚靠在第七根水泥柱阴影里的老陈。
老陈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将一部看起来用了很久的旧款手机递了过来:“他留下的。”
秦决接过手机,入手冰凉。
屏幕已经被点亮,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的场景似乎是在一个装修奢华的私人会所,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偷拍的。
视频中,曾经不可一世的市规划局局长赵承业,此刻正双膝跪地,对着一个完全笼罩在阴影中、戴着银色面具的人,以一种近乎崩溃的姿态叩首。
视频里的声音经过处理,但赵承业那恐惧到极点的腔调依然清晰可辨:“求求您,请……请启动‘终审协议’吧!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切,我的职位,我的婚姻……所有的一切!只求您能保住她!”
秦决握着手机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贪腐案了。
所谓的“灰鼠”,所谓的账本,都只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
赵承业的叩首,更像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献祭仪式。
他抬头看向老陈,声音压抑而沙哑:“赵承业现在在哪?”
老陈吐出一口不存在的烟圈,平静地回答:“官方通报,三小时前,死于书房,突发性心肌梗塞。”
秦决的目光穿过车库的黑暗,仿佛看到了更深不见底的深渊。
一个祭品,就这么被处理掉了。
他需要证据,不是为了定罪,而是为了掀开这幕大戏的帷幕,看看面具后面到底是谁。
他将那部旧手机揣进怀里,沉声道:“我需要亲眼看看这个‘祭品’。老陈,你那些在系统里已经注销的老关系……还能用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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