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地铁枢纽站,正午的尖峰客流如同一条被无形巨手搅动的铁灰色河流。
金属摩擦的尖啸、鞋跟敲击地面的脆响、模糊不清的交谈声,共同交织成这座城市的日常心跳。
广播里,机械的女声正重复着到站信息,一切都秩序井然,直到那突兀的静默降临。
电流的滋滋声仅仅持续了半秒,随即,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占据了所有扬声器。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晰,却带着一种仿佛从遥远时空传来的疲惫与决绝:“别信穿制服的人……”
人潮的流动瞬间凝滞。
乘客们茫然地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短暂的错愕后,人群炸开了锅。
年轻人最先反应过来,纷纷掏出手机对准天花板的喇叭拍摄;几个中年人交头接耳,猜测是恶作剧还是某种预警;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扶着栏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这个声音……和十九年前那场大火的晚上,一模一样……”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一个身穿灰色连帽衫的年轻人。
阿澈压低帽檐,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指尖飞快地划过身旁广告灯箱的金属边缘,一枚纽扣大小的黑色装置便悄无声息地贴附在了灯箱背面。
这是苏辞月设计的“声种节点”,一种高明的寄生式发射器,能将特定音频流无缝嵌入到城市现有的广播背景波中,实现风过无痕的传播。
任务完成。
他混入涌向出口的人流,准备撤离。
就在他即将踏上扶梯时,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先生,请等一下。”
阿澈心中一凛,缓缓转身。
拦住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巡逻保安,脸上架着一副深色墨镜,看不清眼神,但那紧绷的下颚线透出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的安全屋内,苏辞月指尖的微光在巨大的电子拓扑图上飞速滑动。
屏幕上,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整座江城,那是“耳语者”的监听网络。
无数数据流如血液般在网络中奔涌,而它们最终都汇集向三个闪烁着红光的节点。
“殡仪馆、档案馆、精神病院。”苏辞月的声音冰冷如铁,“所有节点都设在代表死亡或失语的地方,真是充满了恶劣的仪式感。”
站在他身后的老陈眉头紧锁:“这三个地方信号交叉,几乎覆盖了全城所有通讯盲区,但它们更像是中继站,真正的核心……”
苏辞月的手指猛然停下,点亮了地图中心一处早已被标记为灰色的建筑轮廓。
“在这里。”他调出城市的百年规划图,废弃钟楼的影像浮现出来,“他们以为自己构建了最先进的监听网络,却不知道,他们脚下早就埋着一张更古老的耳朵。”
老陈立刻查阅资料,脸色微变:“没错!这座钟楼是民国时期的司法公告发布点,宣判、通缉,都靠它的钟声传遍全城。钟楼虽毁于战火,但为了让钟声传得更远,地基下铺设了庞大的共振铜管网络,至今未被拆除。”
“他们用过去的耳朵,监听现在的嘴。”苏辞月
市局大楼,气氛压抑。
秦决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信息,提示江临风正在秘密召集纪检组核心成员,召开关于“依法处置非法广播事件”的闭门会议。
秦决面无表情地删掉信息,没有走向会议室,反而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技侦科的方向走去。
空无一人的技术侦察科内,他熟练地坐在一台超级计算机前,插入一枚加密U盘。
屏幕上跳出林砚留下的临时授权密匙。
他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在键盘上化作残影,迅速攻破了语音监控数据库的防火墙。
海量的数据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他设置了关键词筛选:“广播女声”、“火”、“十九年前”。
近七十二小时内的所有相关舆情报告被瞬间提取出来。
结果令人心惊。
已有超过两千名市民主动拨打110询问或举报此事,其中,有三十七份独立的报警录音,清晰地提及了“记得那场火”。
这些声音来自各行各业,有退休工人,有当年的消防员,有失去亲人的幸存者。
他们沉默了十九年,却被这一句广播瞬间唤醒了尘封的记忆。
秦决将这些数据全部下载,打包加密,文件被命名为——《沉默人口述史·第一辑》。
随后,他登录了一个人流量极大的公开论坛,将文件上传,并在帖子正文只留下了一行字:
“如果这叫造谣,请逮捕所有听见它的人。”
夜色如墨,废弃钟楼的地下传来沉闷的震动。
苏辞月带着阿澈和老陈潜入了幽深的地窖。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金属锈蚀的气味。
地窖的墙壁上,竟密密麻麻地嵌满了老旧的扩音喇叭,如同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此刻,这些喇叭正微微震颤,发出一阵人耳难以察觉、却足以干扰一切声波的高频噪音。
“‘耳语者’的反应很快。”老陈低声道,“他们在这里建立了反制系统,想用噪音覆盖掉你母亲的声音。”
“覆盖?”苏辞月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丝绒小盒,里面静静躺着一片边缘锋利的青白瓷瓶残片,“他们不懂,有些声音,是刻在骨头里的。”
他果断启动了便携设备上的“回响协议”离线版。
他将那片瓷瓶残片小心翼翼地置于一个微型共振台上,然后将另一端的感应器贴在自己的胸口。
“以我心跳为节拍,引导声波,逆向侵入铜管网络。”
协议启动。
仪器屏幕上的负荷读数疯狂飙升,发出刺耳的警报。
苏辞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通过设备被放大、转化为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冲撞着那张古老的铜管网络。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鲜血从他嘴角溢出,但他握着频率旋钮的手却稳如磐石。
他死死盯着波形图,一点点地,将代表母亲声音的频率推向共振峰值。
嗡——
一声低沉悠远的钟响,并非来自头顶的钟楼,而是自他们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
那声音仿佛积蓄了百年的力量,瞬间穿透了夜空,将所有尖锐的噪音尽数压下。
就在这一刻,江城各处,那些正在播放高频噪音的公共喇叭像是被瞬间夺舍,齐齐切换了频道。
母亲的声音再度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更加坚定。
市中心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一直沉睡的沈知白眼皮剧烈颤动,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天花板,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第一次,他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小月……回家。”
某个隐藏在城市深处的监控室里,一个始终笼罩在阴影中的人影猛地摘下耳机,狠狠摔在地上。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声音。
钟楼地窖,苏辞月脱力地靠在冰冷的石柱上,虚弱地喘息。
秦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递过来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咖啡。
“他们以为封住所有人的嘴巴就够了,”苏辞月接过咖啡,轻声说,“可他们忘了……耳朵,是长在别人头上的。”
秦决望着远处城市亮起的万家灯火,声音低沉而有力:“接下来,该让他们听听,活人是怎么审判死神的。”
窗外,第一缕晨光艰难地刺破云层,照亮了钟楼顶端那枚锈迹斑斑的铜铃。
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余音未绝。
苏辞月喝了一口咖啡,滚烫的液体让他恢复了一丝力气。
他摩挲着那片冰凉的瓷瓶残片,十九年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
声音已经唤醒,证人已经开口,但这一切都只是回响。
秦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问道:“下一步呢?”
苏辞月抬起头,目光越过秦决,投向城市东方那片被晨曦染成金色的天际线。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重量。
“钟声敲响了法庭,但我们还没找到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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