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长卿轻轻笑起来,眉眼弯下看着他,语气含笑:“闻唳,莫为我悔,莫因我忧。”
闻唳一惊,知道他是要做什么,怒道:“你敢!”
楼长卿脸上依旧带着笑,叹息一声,无奈说道:“弃了吧。”
闻唳却执拗道:“你别想扔下我,我救你,亦在救我,救世尘。”
笑意收敛,楼长卿垂下眸,轻轻“嗯”了一声,然而,却抬手握住闻唳的手腕,沿着将他的手指扳开。
闻唳立即想握紧,楼长卿却一把将他推了出去,他看着被引入杀阵之中的楼长卿,双目染上猩红。
楼长卿闭上眼,唇边再次勾着浅浅的笑。
今日,他本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然而,在他要落入冰馆的一霎那,朱雀幻影猛然暴开,将他身下杀阵震碎,他跌入冰馆,错愕不已。
扶着边上起身,抬起头,只见闻唳停在半空,身后是朱雀幻影,红色灵力围绕身侧。
“闻…唳……”他怔怔念叨,眸中映着朱雀幻影的赤红身影,他与闻唳远远相视。
关雎鸠抬起手,空中弥漫的红色灵力飘过手边。
“没想到,我竟还能有幸,看此番美景。”
他感慨道。
离象看着,并未说话,他站在关雎鸠的面前,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心慌,似乎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朱雀幻影的神光逼退了那些四处乱窜的戾气,一切似乎慢慢变好。
楼长卿从冰馆里面爬了出来,他仰首看着闻唳,唇边含着淡淡的笑。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苍清光默默离开了这里,他走出洞穴,目光暗沉的如同一摊死水,起不了半点波澜。
他本就因仰春榭身有重伤,刚刚甚至走火入魔,现在杀阵被毁,可他必须要将楼长卿留在这里。
他从来都是个为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抬起手,手中的剑熠熠生辉,然而却突然溢出魔气来,裹住了这把剑。
“杀了楼长卿。”他一声令下。
魔剑发出一阵轰鸣声,猛然自他手中抽出,裹挟着凌冽的风卷入洞穴,唯捕到一抹残影于瞬间。
那柄剑,他注入了现在体内几乎全部的法力,可算得上他的杀手锏,也是最后一招。
或成或败,他必将身负重伤,无几百年恢复不成,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如今唯一一个机会。
闻唳自空中落下,朱雀幻影损耗极强,他的脸色明显苍白了不少,楼长卿连忙上去扶住他,但被狠狠剜了一眼。
他自知理亏,垂着头不敢去看闻唳的眼前。
然而,闻唳突然将他推开,抬起手,一柄剑不知从哪儿而出,泛着令人畏惧的冷意,剑光泠泠,冒着戾气。
闻唳本就虚弱,这么一抵挡,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血撒了些在衣角,有些由滴落在了脚边。
他抿了抿唇,将喉咙翻涌而出的血腥味生生咽下去,原本惨白的唇上染上了血,竟还有些艳丽昳美。
他不可能看不出,这是杀招,他必须抵挡住这杀招,否则这柄剑定会贯穿他的身体,刺入身后之人的心脏。
如此想至楼长卿于死地的,除了苍清光,他想不到第二人。
楼长卿上前一步,伸出手。
“小朱雀。”
我来助你。
后面四个字还没说出口,他便见闻唳手中燃气流火,一挥,竟将剑弹了出去。
然而那人却向前栽倒,楼长卿连忙伸手拉住,将他扯入怀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怎么了?”
他担忧的问道,连忙给闻唳注入法力,然而却发现一件事。
“你疯了!”他暴怒。
闻唳刚刚之所以能破了那杀招,是因为他神魂自爆了!
然而这与先前楼照月,云一溪不同,他的自爆并非必死无疑,缓慢的自爆如同慢性毒药,可以有挽回的余地。
闻唳扯了扯嘴角:“我只是破局。”
比起一起死,倒不如他自己一个人死的痛快,谁叫楼长卿一开始也是这般想法。
自己都觉得这样做是疯,楼长卿,你还真是舍己为人。
他在心里揶揄道。
楼长卿:“你!”
闻唳扯了扯嘴角:“楼长卿,鹤焰花要开了。”
“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个?!”楼长卿恨铁不成钢。
“关雎鸠!”他大声怒吼,目眦欲裂。
关雎鸠本来想着没啥事就该走了,已经转过身去了,自然没有注意刚刚的变故,他被这一声喊住了脚步。
转身看去,只见楼长卿抱着闭着眼睛,生死不明的闻唳。
“救他。”楼长卿眼神忧愁的看着他。
“噗!”苍清光呕出一口乌黑的血,扶着一边的石头。
剑飞出了山洞,他连忙上前去拿,就在手握上剑柄的那一刻,剑毫无征兆的碎开了,周身竟是剑碎的点点青光。
苍清光愣住了,站在原地,手还是刚刚要拿剑的姿势。
“不……我的……剑………”
他突然又一次猛烈咳嗽起来,捂着嘴,掌心之上流着一摊乌黑的血,自指缝之间流出来。
“性命暂时无忧。”关雎鸠收了青松枝,说完这话自己也暗暗松了口气。
楼长卿看着倒在怀里的闻唳,神色复杂,他将那人额前的碎发拨开,静静看着那张昳丽面容轻轻勾起嘴角。
“离象。”
他将闻唳给了关雎鸠,自己缓缓站起身。
“将我封入冰棺吧。”
站在一边的离象一愣。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楼长卿:“我戾气未除,身负重伤,如今唯有此法。”
“你既能朝帝君交代,我亦能除去戾气,何乐而不为呢?”
“这……”离象的目光自他的身上落到闻唳那,他问出了那个致命的问题。
“他当如何?”
楼长卿笑意一僵,垂下眸。
“关师…有劳。”
他朝关雎鸠点了两下头。
关雎鸠傻了:“就这样?”
楼长卿诧异:“那怎样?”
关雎鸠深呼出一口气,说出了所想:“我以为你会不舍。”
“唔……”楼长卿轻叹一声:“舍不得,但……”
“我别无退路。”
他朝前一步,俯下身,看着躺在关雎鸠怀里,紧紧闭着眼的闻唳。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蜻蜓点水的碰了碰那人的薄唇,他勾起唇,轻笑一声。
“请君待回时,离本为相逢。”
你…定要好好的。
他如此想着,除此之外,张了张嘴,无声朝闻唳说了四个字。
“我心悦你。”
没人听到,没人看见。
只有他自己,心如明镜。
良久,他站起身,转身看向离象。
“开始吧。”他说道,勉强挤出一抹苦涩的笑。
离象叹息一声,惋惜道:“何至于此。”
楼长卿垂下眸:“怪我,枷锁太重。”
离象瞧着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
苍清光站在冰棺前,眼神冰冷刺骨,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正是龙霄。
“楼长卿,你害我失了神器,如今,胆敢藏在这馆中?”
他冷笑一声,握着龙霄的力道越来越重。
他的灵气绕过龙霄,一声轻响,他松开手,龙霄落在了地上,扇面毁的彻底,早已经没了神器的光辉。
苍清光转身离开。
破旧的龙霄躺在地上,缓缓消失,化作了一股青光灵力,被风吹散了,朝着冰馆的方向。
整座冰棺发出了一瞬间的青光,恍若错觉。
闻唳睁开眼时,竟身处祈朝楼。
随后,他听见关雎鸠松了口气。
“你可算是醒了。”
闻唳并未回答,他捂着胸口,觉得异常的难受,好似藏着无数根细针,隐隐作痛,开口便问道:“楼长卿呢?”
关雎鸠避而不答:“你的身体虽说及时得救,但毕竟自爆过,得好生休养才是。”
“楼长卿呢?”闻唳又问了一遍。
关雎鸠依旧逃避这个问题:“你现在……”
“鹤焰花开了吗?”闻唳打断他。
关雎鸠一愣:“什么花?”
闻唳深呼出一口气,他翻身下床,大步走到房门前,一把推开。
房外,鹤焰花开了,一簇簇的红点缀于绿中,夺目艳丽,染得天边都现出云红,好一幅美不胜收的如画场景。
楼长卿,今日,鹤焰花开。
闻唳垂下眸。
可你为何,不来一赏?
“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嗯…他说,请君待回时,离本…为相逢。”
“相逢?”闻唳冷笑一声:“好啊,那我可得好好待一待。”
先东宿神君楼长卿,临阵脱逃,入魔造乱,弑杀同族,其罪孽深重,于木风山,西宿神君亲手镇压冰棺之中。
其兄苍清光,因此身受重伤,因东宿神君之位空缺,遂补其上,扬言楼长卿不配入埋魂冢,因此未有刻名。
埋魂冢,关雎鸠与文杳一前一后走进来。
“你还真在这。”文杳一下子就看见那块大石碑边上那抹红。
闻唳背手而立,闻言侧过脸。
“做甚?”
“听闻,你刚刚又跟人打起来了?”文杳严肃道:“北宿神君在此,可出了什么事?”
闻唳垂下眸:“不至如此。”
关雎鸠叹息一声,抬手,青松枝出现在手中:“又是因为楼长卿吧。”
闻唳不置可否。
“是。”他直接承认了。
文杳:“如今楼长卿在白玉京恶名昭彰,你到处说苍清光是罪魁祸首,不打起来才是怪异吧。”
关雎鸠一摆青松枝,绿色灵光飞到闻唳的身边,发现确实没什么大碍,便就收了枝。
“我知你不信楼长卿会做出这般事,但如今他被镇冰棺,苍清光救珑霍,此乃事实。”
“此乃颠倒黑白!”闻唳反驳。
他转身,看向那大石碑,嘲讽道:“他说楼长卿不配入名,我却不然。”
他一把招出雀归伞,瞬间化剑。
“苍清光不愿刻他的名字,我亲自来便是。”
他抬起剑,挑了一处石碑空缺之地,龙飞凤舞的刻下三个字,剑深深扎入石碑之上,似乎在刻石碑之时,也将这三个字刻骨铭心。
“楼长卿,我恨你。”
他自言自语,短短六个字压的特别重,像是下定了不知多少多久的决心,才从牙缝之中紧紧逼出来。
恨你有口不辩。
恨你不告而别。
恨你笑声朗朗,却立下所谓的,相逢之约。
你被封冰馆,倒是洒脱啊。
关雎鸠和文杳并未出手阻拦,二人对视着,交换了一个眼神,各叹息一声。
在闻唳刚刻完字的时候,文杳一把扯入腰间白骨书刀,瞬间起阵。
闻唳腕上一痛,下意识松开手,剑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向前倾倒,半跪着,昏迷的前一刻,他的手放在石碑上,缓缓抬起手,触碰上了那三个字。
楼长卿……
他闭上眼,手缓缓握成拳,最后终究自那三个字上落下。
关雎鸠有些犹豫了:“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文杳却道:“不这样做,他必会为此疯魔。”
关雎鸠想了想也是,最后只能无奈,叹息一声:“也罢,他神魂本就不稳,若是因此生孽,必然入魔。”
他不得不感叹一句,世事无常了。
昨日还站在面前的人,今日便不复相见,谁也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
世间最不缺的便是离别,人如此,神亦是如此,没有什么可以彻底脱离束缚,脱离痛苦。
因为心中有情,心有执念,心有所向。
文杳勾了勾唇:“世人因孽成执,他因他生孽,如此深厚之情,百年难得一见。”
苍清光步入了祈朝楼,他刚刚得了闻唳被从埋魂冢带回来的消息,他在石碑上刻上楼长卿名字的事本来不打算宣传来着。
但此事,怎么也逃不过苍清光。
看见苍清光走进来的时候,关雎鸠原本愁眉不展,如今看见他眉头更是皱得深了。
“你怎么来了?”
苍清光反问:“我不能来?”
关雎鸠:“若是因石碑之事,你不该来此。”
“并非此事。”苍清光反驳道:“我听闻你们二人要消除他的记忆,想着没什么事,便来看看。”
关雎鸠勾唇冷笑,揶揄道:“那你可来得太及时了。”
“神、君。”
他故意说出了这两个字,却听得出那明显的嘲讽意味。
另一边,文杳叹息一声,有些头疼,但又在意料之中。
“没个一两百年,怕是醒不来了。”
为了让闻唳忘记楼长卿,她跟关雎鸠一起商量好了的,剥离记忆,沉睡个几百年也不奇怪。
但是还是没想到这一过程竟还不简单,更叫人头疼的是,割裂他的记忆的时候,一缕魂竟逃了出去。
文杳严肃道:“虽说或早或晚寻到都行,但他旧伤未愈,怕是会对以后施法不利。”
关雎鸠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的,离象凡间事务未了,这缕魂,我会托他顺带寻找。”
文杳:“再好不过了。”
两百年,于仙人而言,一闭一睁,没多久便过去了。
闻唳睁开眼,起身下床。
他是白玉京的南宿神君,朱雀一脉的遗孤,孟龙渊的养子……
还有?
他似乎忘了什么。
似乎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猛然想起来。
他要去放一盏灯。
去珑霍古镇放一盏无字的愿灯。
可是为什么?
他想不起来,也想不到。
唯有此念,刻骨铭心。
终于写完回忆了(哼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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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相逢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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