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幼平站在老城区的胡同里，看着不远处那栋灰扑扑的筒子楼。这是林曼长大的地方，二十年前还算体面，如今早已破败不堪。
江幼平今日打扮得很日常，平底鞋、牛仔裤，素T恤。她循着别人提供的地址抬脚走进昏暗的楼道。
二楼拐角，一户人家的门半开着，里面传来电视声和老太太的咳嗽声。林曼一家已经搬离了这里，但这里却还有不少对她家知根知底的人。
江幼平敲了敲门，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探出头，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她。
“找谁？”
江幼平立即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阿姨，请问您认识林曼吗？就是以前住在这里的老林家的四姑娘。”
老太太的眼神立刻变了，嘴角撇了撇，像是听到什么晦气事。
“那个丫头啊……”她咂了咂嘴，“多少年没见到了，她爸死的时候都没回来磕个头。”
江幼平从身后拎出两盒礼品，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侧身让她进门。房间不大，但被打理得很整洁，墙上还挂着一张全家福，想来这位老人也有一个幸福的家。
“她家以前就住对门，”老太太指了指，“老林两口子老实巴交的，偏生养出这么个不安分的闺女。”
“她为什么初中没读完就走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说是去打工，那女娃长得水灵，心气儿也高，看不上这穷地方。”
她叹了口气，“这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啊，一般都受优待，但年纪轻容易迷了眼，也就懒了性子，吃不了上学堂的苦……”她压低声音，“后来听说她去给有钱人当小老婆，她爸因为这事气得脑溢血，没救过来。”
江幼平指尖微微发凉，从包里拿出一**曼现在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妆容精致，笑容得体，挽着江崇海的手臂，俨然一副贵妇模样。
老太太眯着眼瞅了瞅，突然嗤笑：“哟，这不就是老林家的四丫头吗？看着倒像是发财了。”她凑近些，小声道，“前两年不知道怎么就有钱了，给她家人分了钱。她那大姐脾气大，记恨她呢，硬是没要，说这死丫头亲爹死了都不管，亲娘也不照顾，不知道回家看看，就想着拿几个钱打发了……”
暮色渐沉，江幼平走出筒子楼。
来这之前，她已经调查过林曼的过往。
林曼，家中排行老四，上有一个大哥和两个姐姐，全都已婚。
林曼是林家父母的老来子，模样生得好，从小备受疼爱。为了供她上学和过上更富裕的生活，林父林母退休后也到处找活儿干，谁知林曼才十四岁就辍了学，非要去外面打工。
家人轮番劝说未果，她竟拿了老两口的积蓄悄悄走了。
在调查中，江幼平发现林曼也是个能吃苦的，十四岁就在黑工厂里做手工活，十六岁的时候转行去做了收银员。那会儿查得不严，她长得又高，都当她刚成年，只是面嫩。
漂亮的小姑娘自是到哪儿都受欢迎，平日里总有年轻小伙子给她送礼物，请她吃饭。
起初，林曼还很高兴，但时间长了她也明白这些人最终目的是什么，小恩小惠的，慢慢的她也就看不上了。
谁曾想，这颇有心气的漂亮姑娘在花一样的年纪遇到了一个有钱有颜、成熟体贴的男人——江崇海。
郎有情，妾有意，一切水到渠成。
江幼平目前查到的这些，已经足以证明父亲在婚内出轨。
继母让人生厌，而相处了二十多年的父亲，竟然也在婚内出轨，这一切都让江幼平倍感心力交瘁。
她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
“叮——”
电梯门开在三楼主卧区，她今天没力气爬楼梯了。
二楼的走廊里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
江崇海正揽着林曼的腰往卧室里走，女人虽穿着睡衣，但浑身上下都很精致。
“小姐回来了？”张阿姨似是已经等候多时，她从佣人电梯转出来，手里端着碗海鲜粥，“饿了吧？吃点东西。”
张阿姨的手很温暖，江幼平任由她拉着往三楼走。
七天，倏忽间便消散在蝉鸣里。
江少谦一大早便带着陆予安去医院做第二次检查。
医院采血处七点半开始挂号。他们排在第三个，消毒水味混着空调的凉气直往鼻腔里钻，江少谦将西装外套披在少年肩上。
陆予安按号走到采血窗口坐下，护士熟练地扎紧止血带，手腕立时有种血脉偾张的感觉，酒精棉的凉意紧随而至，针尖刺入皮肤时带起轻微刺痛。
三十秒后，护士抽好了两管血，麻利地抽出针尖：“按压一分钟。”
“报告九点出。”江少谦看了眼手里的单据，从包里掏出保温杯，“先喝点水。”
温水润过喉咙，陆予安舒了口气，脸色稍缓。
江少谦心疼地说：“我们先去吃饭，一会儿再拿报告去找医生。”
“嗯。”陆予安舔舔嘴唇，其实他还不饿。
江少谦的目光扫过少年苍白的脸，最终停在少年松开的鞋带上。
周围路过的人都朝两人看了过来。
陆予安也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江少谦，他正熟练地系紧自己的帆布鞋鞋带。
医院食堂刚开餐，蒸笼腾起的热雾里浮动着面点香气。江少谦端着餐盘穿梭在人群间，衬衫后背透出浅浅汗痕。
猪肝粥，水煮蛋，水煮菠菜……江少谦摆开食物，又从背包里掏出保温盒，里面是早上炖的红枣银耳。
“一会儿再吃点这个。”
“嗯。”陆予安用瓷勺搅动碗里的粥，猪肝被切成极薄的月牙片，混在姜丝与葱花间几乎辨不出腥气。
“你也吃。”他将剥了壳的鸡蛋递到江少谦嘴边，“我吃不了这么多。”
食堂挂钟指向八点四十分时，陆予安摸出手机查看检验科公众号——报告已上传。
他放大地盯着缩略图上的数据：“血红蛋白82……”
“升了？”江少谦夹着的菠菜掉回碟中。
“嗯，比上周高了12。”陆予安指尖继续滑动，“铁蛋白也……”他突然顿住，眉头拧起来。
江少谦拿过手机仔细看了看他的报告：“铁蛋白也升了，虽然不多，但这应该是正常现象。”
“血小板怎么会高那么多？”
江少谦宽慰道：“应该是药物导致的正常现象，一会儿问问主治医生。”
诊室门推开时，主治医生正在电脑前看病历。她示意两人坐下，接过江少谦刚打印的报告单，目光快速扫过各项数据。
“不错，但还远不到安全线。”她敲击着键盘调出历史记录，“继续吃铁剂，作息要规律，营养要跟上，不要做剧烈运动。”
“好的。”陆予安乖巧点头。
“请问这个血小板升高幅度正常吗？”江少谦指着其中一项数据发问。
“正常的。”医生看向江少谦，“铁剂会刺激骨髓造血，连带引起血小板增多。”
“铁蛋白要升到多少才能停药？”江少谦继续问。
医生推了推眼睛：“至少要达到30μg/L，现在才12。按他现在的情况，铁剂至少得吃半年，接下来每三个月检查一次也可以。”她打印出处方单，写下本次用药，又嘱咐道，“日常要加强营养，重点还是补铁，维生素C也要补足，能促进铁吸收。”
“谢谢医生。”
医院停车场。车子刚启动，陆予安的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才猛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下午两点出分，记得查。”张辰清冷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喜气，“学校刚接到通知，你被列入全省理科成绩屏蔽名单了。按照往年规律，至少是全省前50名。”
陆予安胸口猛地窜上一阵热流，激得眼眶瞬间发热。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前途，最难的时候也没有。
上一世，他报考了京大的数学专业，考了高级中学的教师资格证；这一世，他有了别的想法，如果能活到那天的话，他想做个法医。
江少谦把着方向盘，闻言也是一愣，他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屏蔽考生……是什么意思？”陆予安轻声问。上一世他虽然分数不低，但没遇到这种情况。
“就是成绩太好了，系统延迟公布具体分数。”张辰的声音比平时稍微高了些，“恭喜，至少有680分。”
电话挂断后，陆予安心里还是被喜悦填得满满的，似乎取得成就的幸福感被放大、延长了。
窗外正午的阳光白得晃眼，两人回到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分食一盒草莓。
陆予安仰头躺在江少谦的腿上。江少谦拈起一颗递到他嘴边，一口咬下，甜味在舌尖炸开。
陆予安望着被冷气吹动的窗帘，轻声道：“江先生，如果分数够的话……我想报京大的法医学。”
江少谦的手顿在半空。草莓汁顺着指缝滴在衬衫上，洇开一点淡红。
“你确定？”他温声道，“法医要出现场，要接触高度**的尸体，会不会太辛苦？”
“没关系。”陆予安轻轻闭上眼睛，视野一片黑暗，“江先生，我想试试。”
江少谦望着少年苍白的脸，想起李明哲在咖啡馆说的话，应道：“好。”他低头亲了亲少年的额头，“那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只要你健康，想做什么都可以。”
次日14:00整，省教育考试院官网终于解除屏蔽。
江少谦坐在书桌前，刷新了一次页面。少年趴在他肩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显示屏看。
江少谦忽然有些手抖，他输入信息、按下查询按钮后，页面终于跳出了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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