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雪踏入魂社那气势恢宏的门廊时,一眼便瞧见了倚在朱红立柱旁的林一墨。
姿态闲适,臭屁得不行,全然看不出这人前几日还高烧不退。
林一墨见林无雪步履虽缓却稳,比之前好了不少,眼神一亮,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
“咳、咳。”
“那个……小五啊,你砚之姐姐……没生气吧?”
林无雪抬眼看他,日光透过高阔的门廊,在她柔和的眉眼间投下浅浅光影,更显得她目光温软。
她轻轻摇头,语气柔和:“没生气。”
看着林一墨刚刚松下的眉头,才轻轻补上,“只是生大气而已。”
这一个大喘气,成功让林一墨脸上那副游刃有余的笑面具瞬间裂开一道缝。
看着兄长瞬间僵住的表情,她眼睫微垂,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埋怨,“自己偷跑就算了,这次把我的病号也拐走。”
她微微侧头,“所以这次,哥哥还是自己想法子哄人吧,我可是不帮了。”
林一墨委屈看着她,随即双手张开夸张地原地转了一圈,试图展示自己的“完好无损”与“无辜”。
“天地良心!我们真没事!你看,活蹦乱跳,全须全尾!”
林无雪被他这模样气笑了,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后背:“得了,少在这儿跟我演。等砚之姐姐提剑上门,我看你这孔雀尾巴还怎么开屏。”
“说正事,把我的病号藏哪了?”
林一墨摇头叹息,转身引着她往里走,语气感慨:“唉,女大不中留啊,心里就只装着病号病号。”
作为魂社侦查队的队长,林一墨在这里显然人缘极好。
沿着曲折的长廊走向内部,不时有穿着干练服饰的人员经过,见到他都会恭敬或熟稔地打声招呼“墨队!”。
林无雪安静地跟在他身侧,对着那些投来好奇目光的人微微颔首,模样甚是乖巧,与在无药舍时的沉静医者形象又有所不同。
知道她腿脚刚恢复不久,林一墨刻意将步子放得很慢。
魂社内部借鉴了古典园林的布局,长廊蜿蜒,连接着不同的庭院和训练场。
沿途绿意盎然,假山流水点缀其间,若不是偶尔传来的呼喝声和灵息波动,倒有几分闲适惬意。
阳光透过廊顶的藤蔓缝隙洒下,在林一墨挺拔的背影和林无雪素净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家小病号回来就闷头扎进训练场了,”林一墨一边走一边说着,“劝不住。不过你放心,我看着呢,没让他动灵力,就是些基础的体能恢复和招式练习。”
话音刚落,刚绕过一处嶙峋的假山,凌厉至极的破空声便如同实质般切割空气,骤然传入耳中。
前方开阔的训练场内,一道身影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移动。
手中长剑挥洒出冷月清辉般的磅礴剑影,剑气纵横决荡,带着一股近乎毁灭性的决绝狠劲。
这是哪门子简单的“基础练习”?
林一墨脸上那副从容的笑意一僵,原就没哄好一个,哪能再来一个,忙“哎哟”一声,下意识回身就想抬手去遮林无雪的眼睛。
“小孩子家家的,别看这些打打杀杀……”
哪还有半点侦查队队长的正经样子。
林无雪却似笑非笑地轻轻拍开他试图遮挡的手。
目光越过他,直接投向场中疾行的身影,继而再挑眉看向身旁急得快要跳脚的兄长,语气温柔依旧,却字字戳心。
“我的好哥哥,这是基础练习?没、动、灵、力?”
零辉的情况在核心几人中并非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纵容着他做一些“合理”范围内的事情。
这也是林杉杉那个妹控将零辉安排给林无雪的原因之一。
一个不需要她过多“操心”的病号。
林一墨看着妹妹清澈却执着的目光,知道瞒不过去。
脸上的嬉笑慢慢收敛起来,斟酌了半天词语,才道:“小五,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让他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吧……”
林无雪低下头,提着玉瓶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她能理解哥哥的话,理解所有人的沉默和纵容,可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无名火。
这火气并非针对零辉的不爱惜身体,也并非针对林一墨的纵容。
而是针对那种所有人都已默认了结局,提前开始哀悼的氛围,针对那种连尝试挣扎都要被劝解“顺其自然”的无力感。
“可是哥哥,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
场中,零辉几乎在林无雪踏入他感知范围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她的灵息波动。
剑势猛地一收,快到极致,月影长剑在他手中化作点点冰冷的流光消散。
他愕然转身,苍碧色的眼瞳里清晰地映出那个正朝他走来的纤细身影。
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两人之间尚有四五步距离,他却已停下所有动作,周身还未散尽的凌厉剑气与此刻的僵硬形成古怪的对比。
“你这样很危险。”
他率先开口,声音因方才的练习带着微喘,语气平直冷硬,“剑气无眼,会伤到你。”
林无雪在他面前站定,白袍因方才的剑气轻轻晃动。
她伸出手,示意他将手腕递过来。
指尖搭上脉门,探过他体内气息虽激荡却未紊乱,她微凝的脸色才稍缓。
“不遵医嘱,擅自逃离,过度损耗。”
她嗓音清润,听不出喜怒,只一字字清晰地将他方才的话原样送回——
“你这样,很危险。”
零辉喉间一哽。
“……没用灵力。”
沉默片刻,他低声辩驳,话音出口却不觉弱了下去,透出几分自己也未觉察的心虚。
她不语,只抬眸看他,眼神清泠泠的。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偏开视线,生硬地补充,“走之前,药喝了。”
“哦,”林无雪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情绪,“那我还得夸你很乖哦。”
轻轻扬起得尾音让零辉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薄红,他瞬间垂下了眼眸,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入掌心。
那双手布满了剑茧和细微伤痕,指关节处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发白,甚至有一处细微的新鲜擦伤。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很轻。
“真的是……”
林无雪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拔开瓶塞,倒出少许澄澈透明的液体。
蘸取药液,托起他那只带有擦伤的手,涂抹在发红的指关节和细微的伤口上。
指尖微凉,动作轻缓而专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柔软和温度。
这种不带任何攻击性的触碰,让他远比面对敌人时更加无所适从。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她指尖下跳得有些失序。
“只是……小伤。”他几乎是屏着呼吸,挤出一句话,声音比平时更加低哑。
“嗯,都是小伤。”林无雪头也没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语气平淡,“毕竟对你来说,死也是小伤。”
她的话语依旧平静,却精准刺破他试图维持的平静表象。
他再次避开她的视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林无雪将玉瓶塞好,重新放回袖中。
然后,她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轻巧地转换了话题:
“对了,我不是查岗。”
指尖忽有数道素白流光掠出,千机线悄然缠在他手腕,“我是来找场子的。”
零辉手臂骤然一僵,反击的意念在脑中闪过一瞬便被强行压下。
他指节微动,几不可察地反勾住那几缕细线,终未挣脱。
一直躲在林无雪袖口里早等候多时的小纸偶终于按捺不住,“噗”地蹦出来。
它叉着腰在空气中愤怒地跺了好几下脚,脸部的纸面气得皱了又平,平了又皱,表达着强烈的控诉。
林无雪微微挑眉,灵识里屏蔽掉小纸偶叽叽喳喳的告状话语。
嗯……骂得还挺脏。
她耐心地等着那小小的褚先生自个儿发泄得差不多了,看着它动作幅度逐渐变小,最后只是鼓着纸面,委委屈屈地飘在一旁,用沉默表达着最后的抗议。
“……纸偶,没受伤吧?”
林无雪有些意外他会提起这个。
褚先生似乎也激动地动了一下。
“它没事,”她唇角微微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就是气得够呛,可能需要多吃几滴灵墨才能哄好。”
“……”
他好像并不太擅长处理这种需要“哄”的情况。
“既然知道问了……”
趁着他略显局促的刹那,林无雪指尖轻巧一抬,千机线随之无声绷紧,将他手腕温和却不容拒绝地牵起寸许。
“不如想想,怎么哄好被你气得亲自逮人的主治医师。”
她语气依旧柔和,甚至带着一点商量的口吻,但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却写着“这事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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