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蒙蒙的。
秦沐乐和路砚舟启程朝白州去了。
“白州离安州倒是不算太远，慢慢走，今天傍晚也能到了。”路砚舟今日穿一身黑衣，稍微改换了下发型以作掩饰。他回头朝马车里的秦沐乐说，“刚好赶得上明天的百花宴。”
秦沐乐撩开帘子，看了看周围，全然还是不熟悉的画面，索性全部交由路砚舟，自己安心坐着就好。
苞米这次没有再随行，此刻稳当地站在秦沐乐坐垫旁的，是墨团。小家伙也是第一次出远门，眼睛滴溜溜转着，有好奇，也有防备。
这次，他们是装作去白州卖花的商贩，所以马车上还载着当季的鲜花。秦沐乐坐在马车里面，就像是坐在一座小花园里，缓解了不少长途跋涉的艰辛。
“那个……”秦沐乐从侧面的小窗里探出脑袋，有些紧张地说，“我不识路，你到时候可别丢下我一人。”
路砚舟紧了紧缰绳，回头与她对视了一眼，笑道：“自然不会，护卫永远跟在小姐身边。”
“那就好。”趴在小窗上的脑袋缩了回去。
这边，马车哒哒地往白州方向去。
与此同时，也有一辆马车哒哒地往安州方向去。
秦争与柳慧娘坐在车中，神色紧张。
“快到了吧。”秦争皱着眉，询问前面赶车的小厮。
小厮立即回复道：“还有一段路，申时左右会到安州附近。”
见秦争脸色不悦，柳慧娘赶紧说：“赶快吧。”
前几天，秦争一朋友的商队刚好经过安州，回来说安州出了个秦老板，与秦家二小姐长得极为相似。这下好，终于是让秦争找到了秦沐乐的下落，他赶紧拉着人就要亲自去把那个不听话的孽女给带回来。
之前镇北将军的事情终于了结，他秦争可是个有远见的人，他不相信那路将军会白白将自己的职位和功勋拱手让人。正巧上次柳慧娘去退亲没有完全说死，他还是惦记着这门亲事能成。不管如何，有镇北将军府这层关系在，他秦家行商也算是更有保障。
只是……这结亲的人得赶紧抓回来。
听说那秦老板开了一家以鸟雀为主题的茶馆，名气还挺大。
“啄、春、阁。”秦争低声念叨着，“真不知道是该说你本事挺大，还是说你不自量力，连女儿家的本分都忘了。”
“老爷，二小姐定然是被旁人蛊惑才会去外面抛头露面坏了名声。”柳慧娘轻轻抚了抚他的胳膊肘，“我们现在带二小姐回家，好好教导一番，她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的。”
“她性子犟得很，随她娘。”秦争叹了口气，“她要是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可就谢天谢地了。与路家的亲事可由不得她不同意，到时候该上花轿还是要上。”
“路家家底雄厚，名声又好。那路公子也听说是青年才俊。”柳慧娘一一数着，“好好说与二小姐听，她会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
“但愿如此。”
马蹄踩过，尘土飞扬。
多尔从马上利落地翻身下来，双手抱拳，朝面前的人恭敬地行礼。
“主子，南州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五日之后就可出发。”他站直，声音低沉，“白州那边，号令也已经送过去了。”
在多尔面前的，是阿尔兰朵部的首领——胡无禄。
胡无禄身材高大魁梧，又天生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部族里面没人不服他。
他面色阴沉，问了句：“京城呢？”
多尔顿了顿，回道：“京城，还没有消息。但是靖安内部早已出现了很多漏洞，逐个击破，也可轻松瓦解。边关没了那路砚舟的阻碍，已经不足为惧了。”
“多尔，轻敌是大忌。”胡无禄扫过去一个凌厉的眼神。
多尔惶恐，低头认错：“是，属下定不会疏忽。”
“嗯，去吧。”胡无禄负手，背过身去。
多尔便行礼，告辞。他牵着马往训练场去了。
阿尔兰朵部是剽悍的民族，是有血性的民族，是终将被胜利所眷顾的民族。多尔看着训练场上劲头十足的将士，听着那充满力量的浑厚声音，握着缰绳的手就激动地微微颤抖。
“阿尔兰朵部，不会只是屈居一隅。”他目光坚定，往远处看，看着靖安京城的方向。
京城，金吾卫校场。
“什么？！”孟令一拍桌子，盯着面前汇报的士兵，“你再说一遍？”
那士兵知道出事了，唯唯诺诺地又说了一遍：“回，回将军……今日跟着邬宇的人说刚过一个拐角，人就不见了。现在都找不到邬宇的下落。”
贺黎安是总负责这件事的人，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眼神担忧又瑟缩地瞧着孟令。
孟令眉毛蹙起：“去找，挨家挨户地找。”
“是！”
那人赶紧出去召集人手沿街寻人。
营帐里只剩下贺黎安和孟令两人。
“兴许那邬宇只是想偷懒，藏哪里休息呢？”贺黎安尽量往好的地方想，“他跟了行安这么些年，应该不是坏人吧。”
孟令叹了口气：“人心最是难测。之前的事行安也对他有些怀疑了，只是没有明说。如今正是紧张的关头，人却突然消失了，这怎么叫人放心？”
其实贺黎安心里也是持怀疑态度的。
只能希望别出什么大乱子。
此刻的邬宇已经潜伏在早晨的雾气之中，逃出京城了。
在金吾卫的这么长时间，他仔细地观察、记忆金吾卫在京城的巡防图以及各个时段的巡防安排和交接点。
前不久，一支带着号令的箭矢混杂在校场的的箭雨之中。
【五日后，南州城下。】
邬宇知道——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
于是，他昨晚趁夜黑风高，从马厩里顺了一匹较为瘦小的黑马，带着必死的决心，上路了。
出了京城的大门，邬宇也曾回头再看一眼。其实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强烈的归属感，在他心里，只有漠北的风沙是家的特殊印记。但是……他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行安，对不起。”他微微调转马头，停了停，神情落寞，“再……如今，还是再也不见比较好了。”
他无奈地低头笑笑，继续往南州的方向疾驰，不带一丝留念。
太阳渐渐升起，雾气消散，东风切割出大地的轮廓。
路砚舟勒紧缰绳，将马车停稳。
他掀起一角帘子，问：“前面有一座驿站可供歇脚，要下来休息一会儿吗？”
一直坐着确实感觉身体都僵硬了，秦沐乐爽快地点点头。
路砚舟手一撑就下了马车，然后站在近旁，小心地扶着秦沐乐的胳膊肘将她牵下来。他认真地履行着护卫的职责，低垂着眼跟在秦沐乐身后，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动向。
驿站布置得比较简陋，只有几张桌子凳子供行人坐坐，能提供的吃食也只有最简单的粗茶粗粮。
路砚舟刚想拿自己的帕子帮秦沐乐扫一扫凳子上的灰尘，那小姑娘丝毫不嫌弃就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小姐？在外也注意点形象？”他愣了愣，轻声提醒。
在马车那个狭小的空间待久了，秦沐乐只想着赶紧舒展一下自己僵硬的四肢，便也没有顾及那么多。经路砚舟这么一说，她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快速又自以为隐秘地往旁边看了看，见没有人盯着这边，秦沐乐舒了口气，立马调整好自己的坐姿——放松又不失优雅。
在驿站当值的小厮送来茶水点心。
路砚舟从衣服里掏出银钱给他：“没有碎的银两和铜钱了。”
“无妨无妨，我们这里可以找换的。”小厮拿着银钱往柜台跑。没一会儿，他又端着些碎银回来了，递给路砚舟说，“公子，找您的钱。”
“嗯。”路砚舟点了点头。
正准备把碎银子收好，路砚舟的视线瞥到某个不常见的标记，瞳孔骤然放大。
他拿起那枚碎银，像是要把它盯出花儿来一样。
“怎么了？”秦沐乐见状态不对劲，有些紧张地问，“这银子有问题？”
路砚舟又看了看其他几颗碎银，又发现几枚带有同样标记的。
他用拇指指腹抚了抚标记的凹痕，对秦沐乐说：“还记得邬宇吗？我之前的副将。”
秦沐乐点点头。
“他有一个习惯，就是要在自己的银钱上都刻上一个小小的鱼的图案。”路砚舟将碎银上的标记展示给秦沐乐看，“就像这样。我们之前还因为这个，老是调侃他是守财奴。”说完，他有些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这么说，他也来过这里了？”秦沐乐的脑子转了几个弯，得出这个结论，“可是他不是后来在金吾卫的吗？”
路砚舟将银子收好。
没错，而且他还嘱咐过孟令派人盯着点儿，他是怕有心之人想要取他性命。没想到……现在想要逃离的人是邬宇自己。
是为了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也不愿相信从自己第一次上战场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副将有一天会背叛自己。
“他……逃了？”秦沐乐有些迟疑地开口，微微蹙着眉头。
“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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