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餐食都是阎昭喜欢的,由专人准时准点送上门,晚上的时候,阎守庭下班回来会跟他一起吃晚饭,有时候会提前给他发消息,问他想要去哪里吃,阎昭都没有回应,最后还是两人在餐桌沉默地对坐。
阎昭低着头,阎守庭说:“阎昭,你要一直不跟我说话吗?”
阎昭动作一顿,很轻的声音,还是没抬头,只感觉头顶上压着沉甸甸的目光,“没什么好说的。”
阎守庭也沉默,面对阎昭无声的抗拒,他心头浮出些许躁气,下意识地摸烟盒,指节夹着烟,却久久地停在这一步。
有他看着,阎昭吃饭也心不在焉,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蓝黑的夜幕。
阎守庭突然开口:“阎昭。”
阎昭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喊得抬起头,目光里还有没反应过来的点点迷惘,阎守庭便又转过头看他,两道视线相交,阎昭目光开始游移,阎守庭看了他三秒,或者更久。
“你让我觉得,我爱你是可耻的。”
他站起身,将没点燃的烟摁在烟灰缸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关门声响起,阎昭才意识到他是走了。不再共处一室,阎昭本该觉得轻松,可他却有些发愣,甚至站了起来,望着玄关的方向,好一会才坐下来,胸腔里像是被挤压,才能缓缓呼出一口气。
之后几天,阎守庭没再出现,其他倒是一切照旧。
他没有限制阎昭的日常生活,阎昭也从网络上看到了阎守庭在撤回声明后发布的视频。
第一遍的时候,阎昭脑海里还想着那篇声明,视频自动重播,屏幕上再次出现阎守庭的脸庞,阎昭的终于能将注意力集中在阎守庭说的话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又在听些什么。
他用力地切出屏幕,蜷缩在被窝里,按住自己发抖的手,而窗外迎来了深秋的一场暴雨。
隔天,阎昭收到了一条推送,标题起得很扎眼——
沈氏医药继承人卷入阎氏绑架黑幕,警方证实沈浮图账户……
阎昭眉头一皱,点了进去,快速划过,直直地坐起来。
新闻中说,警方查封了绑匪用来洗钱的大部分账户,通过账户流水查到了另一笔大额资金的流转,而继续往上追溯,汇款的账户是挂名户号,踩在银行的灰色地带,在阎氏的要求下,查到了这几个汇款用户都和沈氏远图医药科技公司有关。
而那笔钱,是从沈浮图个人账户划过去的。
这笔交易发生在阎氏还没交赎金把人赎出来之前,说明沈浮图早就和绑匪有交易关系。新闻在这里点到即止,转而提起了阎沈筹备半年之久的联姻,最后落笔说,随着阎昭身世的揭开,联姻也无疾而终,沈氏又和这起绑架案有何关联?
正中心的配图,是阎昭和沈浮图身穿银灰西服的合照。
阎昭又点进去看了一眼,注意到新闻编辑过,配图从他和沈浮图的合照变为了沈浮图单人。
阎守庭没有回复,阎昭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阎家这是在清算那起绑架案,那阎守庭一定是早就知情,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
他给阎昭的自由仅限于这栋别墅,大门有指纹锁,阎昭出不去,而阎守庭已经一周没有再回到这里。
阎昭这几天从网络论坛上找了二十三年前的那起绑架案来看,结合这段时间的新闻,自己拼凑出了一个事情大概,而自己缕清的滋味并不好受,明明都是自己经历的事,可脱离了这个身份,他反倒像个鸠占鹊巢的旁观者,被真相撕裂的人也有他一个,可汇聚起来都是说,阎昭命好。
看了两天,阎昭彻底接受,二十多年的富贵日子,是他实打实享受了,如今还回去也是应该的,他挂着阎家的名儿,也惹了不少祸,阎家要是较真,还真能起诉他。
阎昭查了一下当年那个城镇,距离华空市九百多公里,还成,不算远,他决定到时候回去看看。
戚铃兰和零散几个亲友联系过他,阎昭都没有回复。他每天数次点进和戚铃兰的对话框,备注还是“妈妈”,电话也是数个未接通,他甚至都没有尝试写些什么,因为害怕手一抖就发出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可能会面临的询问。
就像是……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阎守庭。
和阎守庭相处这件事还是更棘手一点,但阎守庭的不出现,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让他如释重负。
阎守庭没回他,很快阎昭又看到了新的新闻,沈浮图已被警方传唤,阎沈两家合作疑似破裂的猜测传得沸沸扬扬,又夹杂了很多对阎昭的讨论,说绑架案后阎昭再无消息,是不是也和沈浮图有关。
阎昭躲不开自己的名字,索性关了手机。
这之后,大门的门禁解了,阎昭还有点难以置信,毕竟阎守庭什么都没跟他说,他甚至在想是不是早就解了,只是他今天随意一摁,才发现就能直接打开。
他去小区里的公园转了转,无聊到坐在长椅上看着一只流浪猫在湖边抓鱼看了一下午,湖岸有落差,那只狸花猫绕来绕去,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阎昭回家了一趟,从冰箱里找到了一些肉弄碎了,又回到湖边去喂那只猫。他小时候被猫咬过,这回就只看不摸,可最后被管理人员驱赶,说这里不能喂猫。
猫被吓跑了,阎昭愣了一会,说:“不好意思。”
晚上阎守庭回来了一趟,一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阎昭发现,就算阎守庭出现在他面前,那股情绪依然存在,他也没有觉得放松。
那问题究竟是出自他身上还是阎守庭?
阎守庭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醒酒的时候,他开口问:“今天开心吗?”
阎昭说:“挺好的。”
两杯酒,阎昭饮之无味,却悟出了一个结果,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在阎守庭身边,他的心总是乱的,他需要自己好好想一想,遂说道:“过两天,我就搬出去了。”
他已经在用一种告知而不是商量的语气,可阎守庭只是看着高脚杯里暗红的液体,像是没在听。
重复是弱势者表达抗议的手段。
在他准备再次开口时,忽然想到这么一句话,几乎是同时,他也记起来这句话是阎守庭曾告诉他的。
阎昭发呆也不过几秒的时间,再回过神的时候,阎守庭已经倾身靠近,眼睫低垂,好似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阎昭猛地将他推开,自身也从吧台椅滑下,没站稳地后退几步,阎守庭被他推开时,碰倒了桌面的红酒,滚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碎!
殷红的酒水和碎片一起炸开,溅到阎昭的裤脚上,他漏跳一拍的心跳好像被这一下的碎裂声补齐。
阎守庭没动,像是料到了阎昭的反应,心里的裂痕再度扩大,纵深都让他无法预测,只能咬牙咽下喉口上涌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阎守庭想要让阎昭再也不敢在他面前说离开。
“阎昭,”阎守庭的语调没有起伏,准确地捕捉了阎昭抗拒里的真实情绪,他挑明了,“是因为你还把我当成哥哥,才没有办法接受我吗?”
阎昭想解释,但他说不清,总之这样就是不对。
阎守庭说:“可以,明天我会让人起草一份声明,你还做阎家的儿子。”
阎昭想也不想就说:“不行!”
他不想被阎守庭的逻辑绕进去,又疲于解释原因,直接说:“这不是二选一,不是说我不选这个就要选另一个,我也不是因为过去的身份才……就算是有这部分的原因,你也没权利干涉我的想法,我可以自己做决定。”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就留在这里不可以吗?”阎守庭站起来,身影高大,看也不看那滩红酒污渍,皮鞋甚至踩上了玻璃碎粒,“我给你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阎昭:“……”就是因为在你身边,我才没有办法想清楚。
他用着豁出一切的勇气,看着阎守庭的眼睛,“你就让我一个人冷静冷静不可以吗?”
阎守庭想也没想地拒绝:“你到底是想一个人冷静,还是想要离开我?”
阎昭道:“阎守庭!”
阎守庭冷冷地看着他,“你明明心里也有我,不然也不会潜意识里依赖我,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说过的话,你说没有我就活不下去,可你现在就又要离开我,阎昭,你才是骗子。”
“我、我……”阎昭无法反驳,“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离经叛道,能不顾别人的眼光把世俗踩在脚底下吗?我当了这么多年的阎昭,突然告诉和我说,我不是阎昭,我就是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孩子!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哥,你说你爱我,你要我、要我怎么办?”
阎昭一口气全部说完,大脑险些缺氧,急急地喘着气,站稳了,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心里很乱,我不想再去思考这些事了,我每天都觉得脑子要爆炸,可我一点头绪都没有,甚至不知道要先整理哪一件事……如果你是真的在乎我,就让我一个人待着。”
话未说完,阎守庭便将他抱在怀里,宽厚的手掌按着阎昭的脑袋,阎昭闹脾气似的挣扎了一下,完全没有什么力气,双肩一塌,便顺从地被阎守庭抱着,脑袋变得很重,只好靠在阎守庭的肩膀上。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阎守庭呼吸颤抖,他偏过脸,亲吻阎昭的头发,“是我太心急了,是我不好。”
阎昭难掩抽噎,将脑袋转过去,阎守庭闭上眼,慢慢地摸他的头发。
“我放你走。”阎守庭妥协。
“但是,”阎守庭又补充道,“这只是暂时的分开,我会等你想清楚。”
阎昭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甚至有些意外阎守庭会同意,刚想要从阎守庭怀里出来,阎守庭反而收了力气,用双臂将他圈住,阎守庭嘴里说着放开,却下意识地将阎昭禁锢在身边。
阎守庭说:“你也要给我一个期限。”
阎昭说道:“……什么?”
阎守庭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将他轻轻往外拽了一下,不疼,但令阎昭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力气仰起头。
“你不能一直在外面,我会担心你,时间一到,不管你想没想清楚,你都要回来。”
阎昭想了一会,“我不知道。”
阎守庭又将他的头摁了回去,阎昭感受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没关系,我心里有数。”
相比之下,阎昭没有他想得那么长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无声地默认了。
“别让我等太久。”最后,阎守庭贴在他耳边说。
阎昭条件反射地往那个方向歪了歪头,只觉得耳朵痒得厉害,像是钻进一股风。
阎守庭看他这个样子,发泄似的挤进阎昭脑袋和肩膀之间,鼻尖捧着阎昭的耳垂,追上去用牙齿咬住,留下个浅浅的印子,阎昭瑟缩不已,又被他手臂圈着,躲也躲不开,整个耳朵都烧起来。
阎守庭警告他:“听到没有?”
说完这一句,他直接含住了阎昭的红到滴血的耳垂,用唇瓣吸/吮。
阎昭简直要跳起来,“听到了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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