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昭从阎守庭那里离开已经半月有余。
一开始他住在酒店,但也只住了几天,打算找了个房子搬了出去,没有和阎守庭说。
但他锦衣玉食惯了,甚至不知道怎么租房,浏览了一个网站莫名其妙就有人打电话给他,到地方了一看简直是两模两样还非要他交中介费。
阎昭差点跟人打起来,因为对方认出了他,嘴里说的话很难听,阎昭都走出好几步,又转身回去给他一拳。
最后还是在展明夜的介绍下,他搬进了一个套间公寓,一室一卫,阎昭还没住过这么小的房子,好在他的东西不多,收拾了半天就顺利入住。
遇到展明夜也是偶然,阎昭是在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碰到了他,最初还没认出来对方是谁,阎昭戴着口罩,结完账打算走,还是店员的展明夜提了一嘴:“阎昭?”
阎昭刹住脚步,“你是?”
“岚山公馆,你帮了我,还记得吗?”展明夜轻声说。
阎昭这才想起来,“哦,是你啊。”他看了一眼店面,“这是你的店吗?”
“我同学开的,我在这里上班。”
阎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便利店里的小电视上除了放放早晚新闻就是广告轮播,展明夜看到阎昭,体贴地没有多问,和他加了联系方式,偶尔也会聊一聊,但展明夜很忙,阎昭一打听,他身兼数职,忙得脚不沾地。
展明夜说:“没有办法呀,要还钱。”
阎昭问:“你欠了多少钱?”
展明夜说了个数,阎昭吓了一跳,说:“这么多,那我现在帮不了你了。”
展明夜回复说:“那我的债主就会变成你,和现在也没差别,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我反而觉得现在忙忙碌碌的,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阎昭若有所思。
过了两天,展明夜和阎昭说:“你会开车吗,我们店里有个负责开车运货的店员离职了,你能不能来顶一段时间?”
阎昭当然能感受到这是展明夜的好意,欣然接受,道:“好啊,那谢谢你了!”
“这个需要每天早上九点前把各家的货送过去,可能会累点……”
话还没说完,阎昭就道:“没事!正好我最近睡不着起得早,正合适!”
展明夜笑了笑:“你也别太累,慢慢来。”
阎昭一开始还不习惯开这种小货车,总觉得坐得难受,一开始还险些蹭到别人的车,但开两趟就好了,现在他在街道还有小巷子里开都不在话下,有些便利店位置偏,他看着导航都找不到。
他先去装了货,按照各家店里的订单按需配货,饮料速食居多,有时候订单比较多,他还需要多跑两趟,装满了货,就按照路线一家家地去送,搬运上货也是阎昭来。
他每天都要起得很早,送完货已经接近九点,最后一家是他工作的地方,一般都是最后送到这里,再直接上班。
阎昭第一次理解到,原来在不同的环境里对于忙碌的体会也是不同的。
以前他的忙是吃吃喝喝,酒局饭局,陪人看展看演唱会,潜水飙车骑马滑雪,有太多乐子等着他尝试,身边也从来不缺陪着他玩的人,能连轴转好几天,忙起来是不会觉得累的,而且他也习惯了这种强度的玩乐,歇下来还觉得不适应,在家里也待不住。
现在他的忙,更多的是劳作。早上起很早去区仓库拉货送货,上班要厘账上架打扫还要兼顾订单配送,一直到晚上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没空乱想。
他无法缕清自己的想法和心情,试过,但是越想越乱。这种事情本来就够戏剧了,他没有任何经验,也没法找人询问,关于爱情,阎昭也没有其他可以套用的人可以类比。
阎守庭的那句我爱你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每次快要想清楚的时候,那三个字就会蛮不讲理地横插一刀,顷刻间压碎了他所有的应对之法,再次让他的心一片狼藉。
而过往二十多年的亲情也宛如一道早已成型的山脉,将阎昭的感情划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
亲情就是亲情,爱情就是爱情,前者与生俱来,在同一环境下逐渐丰盈,是看不清的丝线,喜怒哀乐都是沃土,在一年又一年的时间里,早已密不可分,说着讨厌,可想起来都是对方的好。
而爱情不是这样的,至少在阎昭心中,爱情是非常私人的情感。
可阎守庭却固执地将他的这两种感情搅在一起,然后让他接受,阎昭做不到,他一定要分得清清楚楚。
亲情里的爱,已经根深蒂固,阎昭没有办法连根拔起,它甚至已经成为了一块有炎症的肉,牵一发而动全身。剜掉就可以归零吗,阎昭心想,那自己是不是也要被剜掉一半。
有时候睡得昏昏沉沉,阎昭冒出个奇怪的念头,亲情和爱情夹杂在一起,会不会是一加一大于二的爱。
阎昭很想问阎守庭,他是怎么分得清这两种感情的。
可自从阎昭那一天离开之后,两人就像是断了联系。
但阎昭也绝对不会主动联系他。
阎昭停好车先进了店里小库房,展明夜走出来,拿着册子准备上货,阎昭也换上了蓝衬衫过来,看了一眼:“我搬吧,今天东西比较多。”
展明夜看了一眼时间:“行,我去拖地,马上九点了。”
阎昭卷起袖子,手臂上已经好几处瘀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碰的,但这也是难免的,反正也不是很疼,阎昭直接忽视了。
上班的时候,展明夜看店里没人的时候问了一句:“你脸色好差,没睡好?”
“嗯,”阎昭揉了揉脸,坦白说,“昨晚有点失眠。”
展明夜说:“别想太多。”
“没有。”阎昭无济于事地嘴硬了一下,“真的就是纯失眠。”
下午给货架补货,检查生产日期的时候,阎昭跟展明夜各自负责一面货架,等展明夜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阎昭才猛然回神。
展明夜叹了口气,将他手里拿了半天的面包放回货架上,“想什么呢,想这么半天。”
“啊……”阎昭说,“没有。”
展明夜拿着框子走了,阎昭刚要跟上去,手机便响了。
阎立皑的情况终于好转,稳定之后今天一早转入到高级护理病房,请了护理师和保姆二十四小时看护。
戚铃兰多日提心吊胆,总算放下心,她来得很早,陪着丈夫说了会话。阎守庭也抽空过来了一趟,今天正好也是他腺体复查的日子。
阎立皑睡了一会话就累了,戚铃兰带着阎守庭从病房走出来。
“小昭的事先不要告诉他吧……”戚铃兰难掩担忧,“我怕他又受刺激。”
阎守庭说:“爸早晚都会知道,医生说他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过几天再说,但是他会问阎昭,要怎么解释?”
“先瞒着吧。”戚铃兰叹气,“他现在还生你跟小昭的气呢。”
这件事还没定论,戚铃兰又问他:“小昭那边我联系不上,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你不是说你找到他了,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他走了。”
“走?”戚铃兰表情一变,“他去哪儿了?你不拦着?!”
阎守庭想起助理传给他的照片,回答得简短:“目前还在本市,找了个便利店送货打工。”
戚铃兰想象不出来,怔了好几秒:“他……打工,送货?他怎么能做得来那些呢,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的。你怎么能让他做这些,他连自己做饭都不会,你就放任他在外面吃苦?”
阎守庭很平静地说:“他自己坚持要走,我拦不住他。”
戚铃兰说:“他在哪个位置,我去接他回来。”
阎守庭阻止她,说道:“您不用去了,他不会回来的。”
那些照片里,阎昭瘦了许多,阎昭一直那么精心护理的头发,也长出了黑发根,但精神气还算不错,似乎调整得越来越好。
阎守庭有些意外,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干涉。
戚铃兰看着他,欲言又止。
对于阎守庭和阎昭的事,她一直没有细问,一是太多事情需要她出面,而阎立皑还在昏迷当中,不好分心,二是她其实也不想直面这件事。
在阎昭那里得到的信息,加上阎守庭自己坦白的,她知道这件事源自于阎守庭,错也是他这个做哥哥的错更多,但也没有办法立即苛责他,千钧还需要他,她甚至需要在一些必要场合给予自己的儿子支持。
真要论对错,他们做父母的也有责任,整整两年,只知道兄弟俩关系变差,却没有深究,放任了错误越来越大。
阎昭的脾气秉性不是一夕之间变化的,从分化开始,他就变得不乖、也不再讨人喜欢了,戚铃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他身上投入了太多期待,才让失望延续了那么久,慢慢忽略了阎昭的需求。
阎昭没有分化前,他走的路是阎家为他规划好的,每个岔口都有指引,可他分化之后,他好像走的都是错误的道路,或者说,他面前似乎没有了正确的路可走。
戚铃兰不想再想下去,她心口发闷,重重地叹了口气。
但她还是没把这句话咽下去,她跟阎守庭说:“小昭不肯回来,我跟他爸的原因绝对是其次,守庭,你心里清楚,原因出在你身上。你跟小昭之间究竟是怎么一步步变成这样的,你有没有仔细想过要怎么收场?小昭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如果一直不愿意回来,真就让他外面受苦?”
阎守庭静静听完,神情若有所思,显得有些冷淡,眼下也多了青黑,看起来这段日子过得也不怎么顺心。
“你好好想想,要是你没法解决,我会去找他,他愿意回就回,不愿意让他回戚家那边生活。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我也养了二十多年,和我亲生的有什么区别?就算立皑不同意,我也照样能养着,无非只是换一个名号,我是舍不得他在外面遭人白眼挨欺负。”
她难得跟大儿子苦口婆心地说这么多,自阎守庭成年后,她几乎是没怎么插手他的生活。
“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多关心关系他,别让他觉得,是我们不要他。”
戚铃兰有意将阎昭和阎守庭的关系划分到正轨,阎守庭却轻笑一声,说:“我不是他哥哥。”
戚铃兰一愣,不太高兴,“你说什么呢!”
阎守庭正了正表情,对她说:“阎昭不愿意再认我了,我也确实没办法再心安理得地当他的哥哥。”
戚铃兰愁眉苦脸,“唉。”她好一会才说,“你跟他……”
“我在跟他解决了,”阎守庭稍显急躁,“所以他才走的。”
“那你们聊什么了?”
阎守庭却没有坦白的打算,对此保持缄默。
戚铃兰看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打算去病房看看丈夫,阎守庭却忽然开口叫停了她。
“您还想让阎昭回来做您儿子,怕是不行了。”
戚铃兰秀美的眉一皱,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舒口气,撑出笑容:“小昭的性子我知道,他不会不认我的。”
阎守庭却摇摇头,表情里透出一股绝对不容改变的固执,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缓缓开口:“阎昭无论去哪,他最后的归宿一定是我身边,我不会让他走远。
“他会是我的妻子。”
戚铃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阎守庭,你等等……”
阎守庭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这个消息就先没必要告诉爸了,我怕他受不了,您心里有个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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