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一辆可以长途奔波的马车,带上钱和行李,然后在凌晨时分去磨金塔救下科林斯,最后昼夜不停地策马扬鞭,通往新世界。
很好的计划。
朱蒂斯用手摩挲着木盒里的钱币,哗啦啦的,响当当的,满手都是。
她会给马车夫留下十五便士,视作买下那辆马车的钱。至于贝琳达的船,就食言一次吧。
上帝会原谅她的。
那么该选择哪天出发呢?
圣诞夜即将到来,无论如何都得在此之前将科林斯救出。在迄今为止的二十年里,没有哪一个圣诞节她和科林斯像如今这般分隔两地又都各自备受煎熬。在幼时的圣诞夜里,家里的所有人都会围在炉火旁享用油香四溢的肉馅饼,大家会毫不吝惜地说出对彼此的爱意,对铁匠铺的感谢和对来年的期许。凯瑟琳被捕后的那几年,圣诞夜凄凉了许多,她和科林斯都不敢在父亲面前提起母亲,以至于节日过得冷冷清清,但好在还有烤鸡肉之类的食物。
后来,圣诞节只剩下她和科林斯。科林斯偶尔会在厨房捣鼓食物,可惜做出来的东西都很不像话。她们没有一个人遗传到了老铁匠的好厨艺,但科林斯总能从集市的各个摊位上搜罗出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
热巧克力在铁锅里煮得发烫,杯子里装着又酸又苦的葡萄酒,盘子里盛着集市上买来的甜馅饼肉馅饼还有烤火腿等各种食物。所有眼馋的想要的东西都会在圣诞节那天被摆上桌,这是对自己辛苦了一整年生存下来的嘉奖。
科林斯还会制作些纸牌玩具,或是用铁匠铺里奇形怪状的东西充当各式角色,来发起战争游戏。圣诞夜总是闹个不停的。
围在炉火旁其乐融融的童年时光已经远去,如今连相依为命苦中作乐的幸福也要被剥夺吗?
回忆总是让人惆怅,朱蒂斯坐在一把破椅子上,摆弄着从贝琳达那里骗来的硬币。手指仍在不时地活动,但身体的其余部分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始终维持着同一个躬身弯腰的动作,动也不动。
门外突然响起猛烈的敲击声,听上去带着无处发泄的怒火。
朱蒂斯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
这个时间点,只能是珍妮特了。
“约翰被带走了。”珍妮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朱蒂斯看着珍妮特狼狈的样子,侧身退后了一步,让珍妮特进门。
珍妮特扶着门框,手碰到的地方流下深浅不一的血色印迹。她环顾四周,然后自顾自地拖出一把椅子坐下,问道:“你要搬家吗,收拾得这么干净,这可不像铁匠铺。”
朱蒂斯自动忽略了她的问题,看着她的手说:“你在流血。”
珍妮特耸了耸肩,蛮不在乎地说:“磕到石头了。”
“你还哭了?”
珍妮特沉默了一瞬,清了清嗓子说:“我只是吃到发霉的燕麦,坏了嗓子罢了。”
朱蒂斯看珍妮特一脸窘迫,没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绕圈,“约翰被抓走了,你母父那边怎么说?”
珍妮特扯了个笑,淡淡地说:“她们当然不在乎啊,我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她们,不过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巨婴,谁会为他感到悲愤呢?是吧?”
朱蒂斯没有告诉珍妮特,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抖,手也在抖,完全不像平常的她。
明明在撒谎。
珍妮特看朱蒂斯不说话,马上接着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是,反正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你头上。只要没有人跳出来说那天在纽斯街见过你就可以了。”珍妮特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朱蒂斯没理会珍妮特幼稚的把戏,去厨房找来一块破布扔给她,“擦擦手吧,血滴得到处都是,很难清理。”
珍妮特接过布,擦了擦手,然后按压住被刀划伤的地方。
“那你要怎么应对法庭上的拷问,你母父也会上法庭吧?还有…索菲?”
“还能怎么办,我说什么她们就跟着说什么呗。毕竟她们现在没得选了,死一个约翰总比死一双好吧。”
“那索菲呢?”
珍妮特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我用一百便士收买了她。”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收买,你们那天一起回去被她发现了?”
“嗯,我没想到那么晚索菲还没睡。我那天也是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注意到客厅还有人,是后来才回想起来的。”
朱蒂斯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珍妮特,冷峻的面色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感,还未开口,珍妮特就讪讪地补充道:“不过应该没关系吧,她已经答应我不会说出去了。”
“她开口向你要的钱?”
“那倒不是,只是我恳求她让她不要说出去,一百便士是我主动提起的报酬。”
朱蒂斯面部微微抽动,像珍妮特这样主动用大笔钱财贿赂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还是比较少见的,“你就不怕她拿了钱,在法庭上背叛你?”
珍妮特叹了口气,向后瘫倒在椅子上,“我不知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朱蒂斯眉头紧锁,“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珍妮特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神秘地说:“不然我们一起解决了索菲?你开刀我善后,一回生二回熟呗。”
朱蒂斯语调突然拔高,厉声呵斥道:“绝对不行!”
“你怎么这么大反应,说说而已嘛,又不是真的要做。”珍妮特偷瞄朱蒂斯的脸色,心虚地回答,“那你说该怎么办?如果她在法庭上变卦,我们全都会被牵扯出来,那个法官也一定会开始重新调查比尔和约翰的行踪。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朱蒂斯面色凝重,手掐在椅子的边缘,沉默着思索。
珍妮特焦灼地等待朱蒂斯的回答,铁匠铺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在珍妮特等不及要再次追问时,朱蒂斯开口了,“我会在开庭前把索菲带走。”
“什么意思,开庭前带走也没用啊?史密斯肯定会派人去找你们的,到时候找到了还不时要开庭可能还免不了一阵毒打。”
朱蒂斯平静地说:“不会找到的,找不到我们的。”
珍妮特心一惊,难以置信地问:“你要带索菲和你一起走!”
朱蒂斯没承认也没否认。
但珍妮特却恍惚间感受到被背叛,她哆嗦着问:“你真要带索菲走?索菲可不一定跟你走,再说了,你带着索菲走,不怕她到时候背叛你吗,万一她拖你后腿呢,万一她好吃懒做呢,万一她把你的钱卷走呢,万一……”珍妮特越说越委屈,她不明白为什么朱蒂斯要带索菲走,没这个道理的。
“我带她走,法官就永远找不到我们了。再说了,她自己有你给的一百便士,惦记我的干嘛。”
“可是,可是……”珍妮特欲哭无泪,却找不到劝退朱蒂斯的理由。忽然间,她灵机一动,激动地说:“如果你带她走,法官和警长一定会认定你们是同伙,到时候说不定还会下通缉令追捕你们,这样也没关系吗?”
朱蒂斯淡淡地摇头,“没关系的。迟早会被通缉的不是吗?”
珍妮特心如刀割,她只是想和朱蒂斯说说话,不是想让她把索菲带走。但明明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索菲走了,约翰会死,科默一家也会消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她。
她没有理由这么不舒服的。
只是……
既然能带走索菲,为什么不把她也带走。
朱蒂斯见珍妮特愁容满面,开口说:“这样你也没有后顾之忧了,不好吗?”
此时此刻,珍妮特的五官全都局促地挤在了一起,但仍然尝试挤出一个回应的微笑。面部的肌肉全都向中间挤,只有嘴角向上提,显得很怪异。她尝试用轻快的声音回复,但搭配上这副表情看起来并不开心,“好啊,肯定很好啊。我巴不得你把索菲带走呢,这样就永远没有人会跳出来威胁我了,我也能心安理得地生活了,这有什么不好的?”
朱蒂斯点点头。
珍妮特又问:“对了,你什么时候走啊,你要去哪里啊?”
朱蒂斯挑了挑眉说:“不知道。”
“好小气,我只是问一下也不说。好说歹说,我们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吧,我又不会害你……”
朱蒂斯无可奈何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珍妮特撇了撇嘴,“那你要去哪里,这总不能不知道吧。”
朱蒂斯仍然摇摇头。
珍妮特委屈地说:“那铁匠铺呢,你怎么处理铁匠铺。”
朱蒂斯言简意赅地说:“卖了。”
珍妮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朱蒂斯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其余的一点也不肯多透露。她有些丧气,如果不是该死的约翰,如果不是她把科林斯状告进了监狱,会不会她也有通往新世界的机会。不过命运向来公平,从她听信谗言的那一刻起,或许新世界的大门就向她关闭了。
珍妮特越待越没趣,索性起身向朱蒂斯道别:“既然已经讨论出要怎么处理索菲了,那我走了。”
“嗯。”朱蒂斯淡淡地看着珍妮特关上门,百感交集。
厚重的门将世界切分为两个空间。
朱蒂斯心想,这会不会是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门外的珍妮特无处可去,只好往家的方向走,手上甚至还包着朱蒂斯给的破布。积雪很深,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她时不时回过头,看一眼铁匠铺。
下次再来,里面的人就不是朱蒂斯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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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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