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米迦勒突然开口,“你不是信任我,你只是已经得到了你想要信息。”
路西法也没有否认:“是,但我也信任你。”
“路西法,你总算计这么多,不累吗?”米迦勒被气笑了,“你算计来,算计去,你又得了什么?对兄弟的欺骗和隐瞒,你又换来了什么?”
路西法又开始低头转他那该死的茶杯,那双星空一样深沉又明亮的眼睛躲在长长的睫毛和升腾的水蒸气之后。
“那为什么不说的更明白呢?正义天使,我有很多罪行可以供你审判。”魔王悠长地叹息了一声,他放过了那杯茶。
“阿斯莫杜。”
“所以拉弗还是去找了阿斯的麻烦。”路西法摇头,语气里却听不出意外,“你们其实可以直接来找我。”
“找你?”米迦勒冷嘲,“你在我们这里儿,信用早就破产了。”
“那拉弗这一次扣分扣得有点太狠了。”
路西法颇为随意,就那么轻飘飘又无关紧要的一句话之后,便没了下文,把米迦勒的怒气尽数抛掷给了空气。
米迦勒下意识抓紧了腰间的佩剑。
他只是在敷衍。火之天使了解路西法,每当路西法不愿意谈论某些事的时候,就会摆出这幅姿态,这时候那些提起他不乐意话题的人就该乖乖闭嘴——过去,他是天国副君;如今,他是地狱之主。没有人会逼迫他,有资格逼迫他,他想做的事永远是对的,他不想回答的的问题可以理所当然的避而不答。
于是除了愤怒之外的另一种情愫在心口弥散开,无奈、荒唐交织成一片难言的酸楚,搅动得他不得安宁,握着剑柄的手也重新松了下来。
“你指责我对你不公,路西法,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路西法手上的动作一停,他终于舍得抬起头来,魔王的眼神在黑暗里晦暗难辨——他确实更适合这样些,如果是堕落前的他摆出这样的架势,米迦勒只会觉得又是自己的错。
炽天使低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复杂:“让我们一起回忆一下,路西法。”他缓步走动,“当年我复生后回到耶路撒冷,你力排众议,把我留在泽布尔宫做你的副官,美其名曰保护我,不让我回能天使军团的军营,反而让我住进了你的隔壁,与你日日不离……从那以后,衣食住行,无不经你手,”他讥讽地笑了起来,“那可真是深恩厚爱啊,陛下。”
“耶路撒冷所有人都知道你想干什么,好像也没谁觉得这是坏事,除了萨麦尔……他从第五天下来,我还没有见到人,他就被你以擅离职守的名义赶了回去,他又让巴尔来给我带口信,让我谨慎——这可能是这个词唯一一次从他俩嘴巴里冒出来的机会。事实证明他在某些方面无比的明智,可那时候我真是被你迷昏了头,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诫,只觉得他在大惊小怪,除了他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好事。”
“于是你更进了一步,那日休息的时候你就来找我……好像也是这幅打扮。”米迦勒走到路西法面前,把路西法上下扫视了一遍,又压下身来,粗暴地把路西法的前襟扯散,露出一小块水苍玉一样的皮肤,“这样更像一些……您那一日的风情我至今难忘。”
“你算计了我,你把我算得死死的,我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抗地跳进了你为我布置的陷阱中,你曾经对此得意非常,后来却开始后悔。”他说话时,眼中都腾着怒火,手死死捏着路西法下巴:“和阿斯莫杜谈过之后,你就想,米迦勒真的爱你吗?还是他只是被你和其他人操纵着满足你的愿望?你又真的爱米迦勒吗?还是只是一时的激情?你开始疏远我,而我对此却没有头绪,只能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围着你乱转。接着,因为地狱的事情我们又吵了架,这下好了,你对我的疏远似乎就更名正言顺了。”
“那时候我可真是够蠢的,你勾勾手指头,我就傻乎乎地上钩了,你挥挥手,我就乖乖地滚了……我甚至还觉得是我对不起你。”米迦勒咬牙切齿,“事实上,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路西法,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被王冠操纵摆弄的废物!”
最后,他又突兀地平静了下来,用一种冰冷到可怕的语气问道:“我说错了吗?可敬的陛下?”
路西法喉结滚动:“没有。”
米迦勒为这荒唐的一切嘲弄地笑了一声,放开他就要起身。
就在他在转身的刹那——
“米迦勒!”路西法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路西法的手攥得极紧,紧得几乎在发抖,嗓音嘶哑,语气却很冷静:“你说了这么多,可你敢说爱我吗?”
“你不敢。因为爱情和我对你来说都是消遣,有也可以,但如果影响到了更重要的事,那也可以不爱。你要说当年的事,可你当年甚至吝啬于向我质问一句。为什么?因为你认为不值得。在你心中,生和死很重要,对和错很重要,善和恶很重要,但爱情不重要;作为兄弟和君主的路西法很重要,但是作为情人的路西法不重要。”
“即便到了如今你愿意和我好好说话,也只是因为所谓的兄弟的和睦更重要,决定你重新接纳我的因素中,爱都只占最不起眼的那一部分——”
潘地曼尼南那深邃又沉重的黑暗投在魔王的眼睛里,他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
“可我能拿你怎么办?”路西法自顾自说道,“我尝试过和你分道扬镳,你倒是自在快活得很。”他将衣襟撩得更开,好让米迦勒清楚地看见自己胸口上的疤痕。
那是一道十字型的伤痕,如同被火焰灼烧而成的印记一般:“你认为你留给我只有这一剑吗?米迦勒,早在那之前你就已经把我的心剖出来,把它细细的剁碎了。”
这是米迦勒第一次看见这道伤口,他对红十字剑留下的痕迹无比熟悉,他曾在无数敌人的尸体上见过它,可这一刻,他却觉得它是如此陌生,狰狞丑陋到让他自己都感到恐惧。
“你来见我,不就是为了再次把我的心剖开吗?现在你做到了,米迦勒,你为什么不说话?”
米迦勒的目光从路西法胸前的伤口上开始上移,最终落在那张熟悉的面容上。
从他们还在世界树上上下乱爬的年纪起,他们就算不上一对和睦的兄弟。那时的他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惹恼路西法,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少年人并不会对美产生太过深刻的思考,他们的情感也总是一地的鸡毛,从米迦勒的角度去看那时所有的事,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所有兄弟里,路西法是他觉得最可爱的那个。
路西法是美好的,无论是他的欢笑和恼怒都是美好的;他是最值得倚靠的兄弟,看见他便不觉得烦恼;他是他们的光耀晨星,就应该永远高高地挂在这个世界最高的天空之上。
“我不想伤害你,路西法。”
“你问我我为什么不质问你,可我能怎么质问你呢?你看见的、忧愁的,我总是一无所知;我是那个总让你烦忧的对象,这一点我却是知道的。”他努力地压下那些翻涌的苦涩:“我不想伤害你,无论是那时候,还是当时的第五天,或是现在。”
路西法的睫毛颤动:“可你总是在这么做。”
“是。”米迦勒又开始回忆当年的第五天,回忆他刺下那一剑时路西法脸上的神情,可他只能记起那时天空上狂乱又悲伤的风,记得起其他人的尖叫、嘶吼和不可置信:“我是个混蛋。”
他们就这样凝视着彼此,像是要把数千年来的时光都穿透。
路西法缓缓松开了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的五指,转开了脸,怔怔地望向露台上散落着一地凌乱的鸢尾花。
“从还在伊甸园的时候开始,你就老是和我作对,天天闯祸,还要别人收拾烂摊子。”路西法低声道,“那时我就想,怎么会有你这么讨厌的家伙……可是后来你死了,我在耶路撒冷,一切都井井有条,我却开始怀念你。”
他又不再说话,就一直看着外面,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清冷的嗓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你第一次来潘地曼尼南,萨麦尔在下面等你,应该有很多人想见见你,你们一起去逛逛吧。”
米迦勒没有回答,也没有离开,路西法只留给他一个模糊的侧脸,他却看了很久,久到几乎忘却了时间。
接着,他突然重新低下身体,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紧紧抱住了他。
“让我抱抱你吧,路西法。”
路西法回过头,米迦勒的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目光专注而哀伤。
“让我抱抱你,路西法。”
米迦勒又说了一次,路西法感到了灼烫,从米迦勒的呼吸、抱住他的手臂,一路烫进了他的肺腑。
他们又近了些;他们开始亲吻。
魔王陛下很忙。
于是米迦勒只能自己滚去和萨麦尔喝酒,顺便逛一逛潘帝曼尼南。
然后他们在潘蒂曼尼兰中心广场看见了分手石,在萨麦尔的倾情推荐下,米迦勒坐了上去。
一个陌生又冷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认为爱是什么?”
哇哦,开头就很有路西法的风格。
米迦勒冲萨麦尔挑眉,萨麦尔回了一个肯定的手势。
于是火之天使在上面听了一整套“石头”关于爱情和激情的反思,下来以后,萨麦尔问他感想。
“耶律撒冷也可以有一个。”米迦勒答,“最好再请魔王陛下在上面签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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