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爷爷的葬礼过后，大院里的空气沉寂了好一阵子。梧桐树叶落尽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连傍晚的炊烟都像是被冻住了，飘得格外缓慢。
沈砚之请了长假，帮着家里整理沈爷爷的遗物。老人的书房里堆满了旧相册和泛黄的书信，最显眼的是那个放在书架最高层的木盒子，里面装着他当年获得的军功章，每一枚都沾着岁月的温度。
“这是1953年那次战役得的，”沈砚之拿起一枚边角磨损的勋章，递给温知意，声音比往日低沉，“爷爷说，那天他救了个小战士，现在是南边军区的老首长。”
温知意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面，想象着照片里那个年轻的军人在战场上冲锋的模样。她抬头时，看到沈砚之正望着窗外，侧脸在暮色里显得有些单薄，心里忽然一揪。
晚上温知意回家，拉着妈妈进了厨房：“妈，我想熬点汤。”
温妈妈看着女儿笨手笨脚地洗排骨，笑着帮她系好围裙：“是给砚之那孩子的吧？”温知意红了脸，点点头。沈爷爷走后，沈砚之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眼窝都陷下去了些。
砂锅在炉火上咕嘟作响，萝卜和玉米的甜香渐渐漫开来。温知意守在灶台前，时不时掀开盖子搅一搅，想起小时候沈爷爷总爱端着一碗热汤送到她家，说“给知意补补”。
汤熬好时，已经快九点了。温知意用保温桶装好，裹紧围巾就往沈家跑。夜色里的大院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沈家门缝里透出的光，比往日暗了些。
她敲了敲门，是沈妈妈开的门，眼眶还带着红：“知意来了？快进来。”
沈砚之正在书房整理书信，听到动静转过头。他穿着深色的毛衣，头发有些乱，看到温知意手里的保温桶，愣了一下。
“我妈说这汤暖身子，”温知意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小声说，“你多少喝点。”
沈砚之打开保温桶，热气裹挟着香气涌出来，瞬间驱散了书房里的清冷。他盛了一碗，萝卜炖得软糯，排骨炖得脱骨，是他熟悉的味道——小时候温妈妈总熬这个给他喝。
“很好喝。”他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连日来的沉闷仿佛被冲淡了些。
温知意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看着他小口喝汤，忽然发现他手边的笔记本上画着什么。她凑过去看，是幅简笔画：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一个站得笔直的小男孩，背景是大院的凉亭。
“这是……”
“小时候的你和明舒，”沈砚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角难得有了点笑意，“那天你们抢我的弹珠，最后把我推倒在泥地里。”
温知意脸一热：“我才没……”话没说完就笑了，她确实干过这事，后来还是沈爷爷拿了颗大白兔奶糖哄好她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小时候的事，从抢零食到爬树掏鸟窝，从第一次上学哭鼻子到偷偷在军区操场放风筝。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在暖汤的香气里渐渐鲜活起来，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其实那天在灵堂，”沈砚之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想起爷爷总说，他们那代人打仗，就是想让咱们能安安稳稳地长大，不用像他们一样颠沛流离。”
温知意点点头，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所以我们更要好好的，才不辜负爷爷们。”
沈砚之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也映着窗外的星光。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比汤更暖。
那天晚上，谢临周带着许知宁烤的饼干来了，顾砚深和阮明舒也拎着水果站在门口。六个年轻人挤在沈家的客厅里，没有开灯，只借着窗外的月光说话。
谢临周说：“等过了年，我们去爬一次后山吧，沈爷爷以前总说那里能看到整个市区的灯。”
许知宁接话：“我把相机带上，多拍点照片。”
阮明舒看着顾砚深：“到时候你给我背包。”顾砚深挑眉：“你那画具比砖头还沉。”嘴上这么说，眼里却带着笑意。
沈砚之看着身边的人，看着温知意眼里跳动的光，忽然觉得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窗外的风还在吹，却好像没那么冷了。保温桶里的汤还剩小半，香气混着饼干的甜味，在空气里弥漫。他们都知道，有些告别是难免的，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那些被爱和牵挂包裹的日子，就永远不会结束。
就像这冬夜里的暖汤，哪怕天再冷，也能暖到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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