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爷爷终究还是没能熬过那个秋天。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温家小楼里传出压抑的哭声时,整个军区大院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麻雀停在梧桐枝头,连蝉鸣都敛了声息。
沈砚之是第一个赶到温家的。他站在院门口,看着里面往来的人影——穿着军装的警卫员在维持秩序,几位头发花白的老首长互相搀扶着,眼眶通红,低声交谈着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温知意身边时,她正靠着门框站着,脸色比纸还白,眼神空洞,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瓷娃娃。
“知意。”沈砚之轻轻喊她,声音放得极柔。
温知意缓缓转过头,看到是他,眼泪才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沈砚之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找到了支撑,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呜咽声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悲伤。
“哭出来吧,”沈砚之拍着她的背,声音有些沙哑,“我在。”
谢临周和许知宁、顾砚深和阮明舒也很快赶来。他们站在院子角落,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谁都没有说话。谢临周平时挺直的背脊塌了些,许知宁攥着他的衣角,眼圈红得像兔子。顾砚深眉头紧锁,目光落在灵堂中央那张黑白照片上——照片里的温爷爷穿着军装,笑容爽朗,眼神锐利,还是他们记忆里那个会给他们讲故事的老人。阮明舒别过头,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有穿着笔挺军装、肩扛将星的高级将领,他们走到灵前,庄重地敬一个军礼,然后对着温父温母低声说几句节哀的话,语气里满是敬重。有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人,他们看着温爷爷的遗像,老泪纵横,嘴里念叨着“老伙计,一路走好”,那是和温爷爷一起从战场上拼杀过来的战友。还有大院里的邻居,无论老少,都带着素色的花,默默地站一会儿,再悄悄离开。
整个大院都被一种肃穆的气氛笼罩着。军绿色的身影随处可见,他们步伐沉稳,动作轻缓,连说话都刻意放低了声音。平日里用来接送孩子的自行车、汽车都停在了院外,只有挂着特殊牌照的车辆偶尔驶过,留下短暂的引擎声,又很快消失。
温知意站在灵堂一侧,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人过来安慰她,她就机械地点点头。直到沈老爷子走过来,颤巍巍地拍了拍她的头,像小时候那样说:“知意丫头,别怕,以后有爷爷们在,有砚之他们在。”她才猛地回过神,扑进沈老爷子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那天,很多人发现自己的手机页面变成了灰色。
社交媒体的娱乐推送消失了,游戏登录界面弹出了悼念的提示,连平日里色彩鲜艳的购物软件,都换上了素净的黑白色调。新闻里,滚动播放着温爷爷的生平事迹——从青年时期投身革命,到战场上指挥若定,再到建国后为国防事业奔波……那些孩子们只在故事里听过的经历,此刻以最庄重的方式呈现在全国人民面前。
班里的同学看到新闻时,终于明白了昨天那场风波的缘由。那个总是安安静静、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温知意,那个话不多却总护着她的沈砚之,还有他们身边的几个人,原来真的来自他们只在课本里读过的家庭。但此刻,没人再去议论他们的身份,只有沉默和隐隐的心疼。有人在班级群里发了一句“节哀”,很快被更多的“节哀”刷屏。
傍晚时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灵堂里的人渐渐少了,六个孩子并排站在屋檐下,看着雨丝打湿青石板路。
“温爷爷说,等他病好了,要带我们去他以前战斗过的地方看看。”谢临周的声音有些闷,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还说我织的围巾丑,要等我织出好看的,就戴出去给老伙计们看。”温知意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
阮明舒轻轻拉了拉顾砚深的袖子:“顾爷爷说,温爷爷是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打起仗来比谁都勇猛,护着战友比谁都细心。”
顾砚深点点头,看向沈砚之:“明天出殡,我们一起去送温爷爷。”
沈砚之握紧了温知意的手,她的手还是很凉,他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焐着。“嗯,”他看向所有人,目光坚定,“我们都去。”
雨还在下,洗去了院子里的尘埃,也仿佛在冲刷着少年们心里的悲伤。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接触到长辈们用生命守护的家国大义。那些曾经只存在于故事里的牺牲与奉献,此刻变成了沉甸甸的现实,落在他们肩上,也刻进他们心里。
红墙依旧,梧桐静默。温爷爷走了,但他留下的故事,留下的精神,还有这六个孩子之间更加紧密的羁绊,会像大院里的梧桐树一样,深深扎根,继续生长。他们的故事,在经历过这场离别后,多了一份对生命的敬畏,对彼此的珍惜,也多了一份属于他们这代人的责任与担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