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盛产品研讨会。
新品发布前的例行汇报，前期、中期、后期，一环扣一环。
这一次，所有目光都聚焦在Whisper上——裴盛首次涉足新领域的关键，不仅关乎裴盛能否打入国际市场，更关乎它未来版图的扩张。
重要性，无需多言。
不止高管层层加码，连久未露面的几位股东们，都悉数到场。
江强站在电梯前，想到即将面对的阵仗，不觉咽了咽口水。
每周一次的太子爷低气压已经够呛，这回，又多了几位重量级人物。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瞥向旁边。
女人一袭白色休闲西装，妆容精致，神情却出奇的平静。
眼帘低垂，唇线紧抿，似是在出神。
“小温啊，”江强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平常心，别紧张。”
温暮盈的思绪被拉回，眨了眨眼，眼眶微微发酸。
她转头看向江强，礼貌地回以一笑，“江总监放心。”
说罢，便收回目光，一副泰然自如。
可她心里想的，压根儿不是会议。
而是早上出门前，又被裴亦琛搞得不爽。
重要场合，她向来注重仪表。
只是先前很少如此精心打扮，所以今天这身职业装，让裴亦琛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
男人放下手机，不待她开口，先来了句反问，“暮暮这是，邀请我会议室cosplay？”
温暮盈险些没站稳，原本期待的赞美，变成了这句让她哭笑不得的调侃。
她把手提包扔到一边，坐下喝牛奶，臭着脸，“我词穷，说你直男都不准确，懒得怼你。”
裴亦琛笑了，“感觉新鲜啊，没见你这么穿过。”
温暮盈没理他，眼神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直到她飞速吃完早餐，出门前，狗男人又来了句“别移情别恋”。
温暮盈彻底无语，甩上门离开。
电梯“叮”的一声，停了。
门向两侧滑开，温暮盈思绪一收，正欲抬脚，却撞进一道视线里。
电梯内外，两人皆是一怔。
一秒后，温暮盈先反应过来。
陆霆瞧见她，明显一滞，嘴唇微张，几不可闻地溢出一声气音，却又被门外女人一个冷眼，钉了回去。
他迅速垂眼，轻咳一声，目光飘忽，变脸似的，前后不过两秒。
差点忘了，这小姨子和裴亦琛的关系，还藏着掖着呢。
这时，江强也注意到了陆霆，“陆总。”
他率先打了招呼。
陆霆微颌首，算应了。
温暮盈见状，也跟着江强唤了一声，进了电梯。
毕竟表面上，这二货也算是她顶头上司。
然而，被恭敬称呼的男人，却冷不丁打了个颤，扯出一个别扭的笑。
太煎熬了……
这要是让他家那位母老虎知道，怕是要活剥了他。
电梯内，短暂的静默后，江强开口，“陆总，也是去会议室的？”
语气随意，带着点熟稔。
他知道这位陆家少爷的性子，散漫，不拘小节，便也没什么客套。
“嗯，”陆霆随便应了一声，“被你们总裁拎过来的。”
温暮盈安静站在一旁，没吭声。
这位少爷那点事，宋垚早说过，因为过于随性，不耐烦自家公司那摊子事儿，干脆丢给亲哥。
自己跑到裴盛当起半个打杂的，顺便投了点儿钱，挂个股东名头，逍遥自在。
电梯门一开，三人直奔会议室。
屋内，几位高管已落座，只裴亦琛和其他几位大佬还未现身。
陆霆直接走向股东席，江强和温暮盈则寻了个角落的位置。
众高管们的目光，随着动静，齐刷刷落在温暮盈身上，神色各异。
在座的大多都参加过上次总结会，也听闻RT那位视效负责人如今在裴盛，都好奇这位被圈内欣赏、又被太子爷请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先是愣怔，而后，窃窃私语声便起来了。
刘宇今日也来了。
上次会谈后，他就对这位和太子爷的关系有些好奇，后来签合同时，侧面问过宋毅，得到的答案是“一面之缘”。
刘宇也不是什么爱八卦的人，听过也就罢了。
温暮盈坐得稍远，并不关心那些议论，她微微放松身子，低着头，安静地等着。
没多久，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最后几位姗姗来迟。
而走在最前头的那位男人依旧过分瞩目，西装笔挺，单手插兜，一如既往的懒散悠闲，朝主位走去。
李晋跟在其后。
股东们各自落座，裴亦琛掀起眼皮，桃花眼漫不经心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那抹熟悉的身影上，不过须臾，便移开了。
目光交错的瞬间，温暮盈神色不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讲。”
温暮盈被这一个字噎了下。
这人要真成了她老板，天天这副德行，她早晚得疯。
高管们轮流上前汇报，裴亦琛始终靠着椅背，双腿交叠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桌面，偶尔应付似的“嗯”一声。
正在发言的高管心里七上八下的。
今儿这太子爷竟然没挑毛病？
这么半天了，脾气呢？
他被这难得的平静感动得一塌糊涂，汇报的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些。
温暮盈听得脖子都僵了，抬手揉了揉，偏头间，目光不经意撞上主位投来的视线。
她迅速收回目光，假装认真地盯着屏幕。
这狗男人要作什么妖？
不好好听，瞅着她干嘛？
殊不知，裴亦琛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只是偶尔忍不住，会朝她看去几眼，并不明显，谁料会被她撞个正着。
瞧着她略显僵硬扭回去的动作，裴亦琛敛起眼睫，接着，唇角勾了下。
而这番不显眼的互动，恰好被一旁百无聊赖的陆霆瞧见了。
他嫌弃地撇撇嘴。
这两人，可真是……腻歪得没完没了。
很快，汇报轮到了市场部。
江强言简意赅总结完毕，并未直接退下，而是恭敬开口，“关于Whisper视效方面的内容，就由RT这次来指导相关工作的温小姐来进行详细说明。”
话落，原本昏昏欲睡的高管们顿时来了精神。
股东们的表情，微妙地变了。
他们虽说不常驻裴盛，可太子爷投资了家小公司，还把人家的视效指导调来裴盛这事儿，早有所耳闻。
而今天，总算见到了这位钦点的人。
这时，主位旁一位资历颇深的老股东侧过身，笑意里带着几分探究，“这位，就是裴总请来的高人？”
一直神色冷峻的男人这才抬眸，目光落在款款走上前的女人身上，漠然褪去些许，语调也微微上扬，只轻轻“嗯”了一声。
李晋和陆霆，唯二知道内情的人，也来了兴致。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前方，注意力较之先前专注了许多。
温暮盈并未在意裴亦琛，熟练操作着PPT投屏，简单与几位领导打了招呼，便开始汇报。
这段时间，她几乎把Whisper这款产品的资料翻了个底朝天。
这还只是前期，视效方面只是首次呈现，没进行细化。
而现在，她要做的，是针对现下产品情况，提出切实可行的优化调整建议。
比起那些全然陌生的项目，Whisper作为媒体向产品，理解起来确实容易得多。
而就在她讲解期间，下面几位高管各自心里掀起了波澜。
“还真是……出乎意料，”其中一位低声道，“之前那些，我以为是吹出来的。”
另一人应和，“看来有点本事，不是个花瓶。”又道，“本人讲解，比当初演示更实在。”
李晋脸上渐渐浮起惊讶之色。
而陆霆早已坐直，震撼不比李晋少半分。
温暮盈的总结，精准到位，几乎无可挑剔。
始终紧扣产品，甚至暗合了海外市场的执行战略，没有一个字多余。
PPT上的文字，通俗易懂，即使外行也能轻易理解。
口述时，也用更简单的说法替换了专业术语，流畅自然，毫无滞涩。
陆霆瞬间被这位小姨子震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不安地动了动，咽了咽口水，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裴亦琛。
就见这人一派泰然自若，未置一词，抬头看着前方，指尖在膝盖上有节奏地轻叩。
乍一看，神色如常，旁人根本看不出什么。
可陆霆，还是从那点细微眼神变化里，明白这人，根本不似表面般淡定。
纵使刻意收敛，但眼中还是藏不住那丝……惊讶，还有，欣赏。
温暮盈的讲解不过十分钟。
她放下激光笔，转身，视线飞快掠过众人。
刚才注意力太集中，此刻才发现，气氛有些微妙。
安静了几秒后。
“这些视效上的改进，”一个股东突然开口，语气平淡，话里却藏着刀，“海外用户，你如何保证他们买账？”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除去在座的部门高管们，其他人神色各异，皆有波动。
陆霆脸色微沉。
这个问题，看似随意，从股东口中说出，意义却截然不同。
并不算复杂，可偏偏问给了温暮盈。
她并非圈内人，让她回答，多少有些难为人了。
问题抛出，裴亦琛手中动作停住，狭长的眼眸眯起，正欲开口，却见那女人挑了挑眉——没有半分慌乱，反倒……游刃有余？
温暮盈目光平静，直直望向那股东。
时不时冒刺儿的，她见得多了，有心的，无意的，都有。
但这位的身份……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关于您的问题，我确实有些想法。”她稍稍放松站姿，不疾不徐，“产品发布前，市场调研是关键。针对Whisper，收集各国用户喜好与需求。数据分析能找出共性，才能真正指导设计。据我了解，裴盛早前推出的Qualtrics，正好能完成这项工作。上线之前，A/B测试必不可少，根据数据结果优化调整。前几天的论坛，也能为产品预热。”
末了，她像是随意补充了一句，“北美研究院，不是已经建成了？”
这段话一落，会议室较刚才更为安静。
高管们交换眼神。
A什么B？
怎么扯到研究院？
这都哪跟哪？
却在这时——
“哈哈哈哈，说得好啊！”
一声大笑，炸开在寂静里。
温暮盈浑身一震，冷淡的表情瞬间龟裂。
这老头什么情况？
她愣愣地瞧着坐在裴亦琛身旁的股东。
只见他往椅背一靠，侧头对裴亦琛说，“裴总果然慧眼，这位，不简单啊。”
一句莫名其妙的商业吹捧，吹愣了众人。
刚刚提问的股东也回神，严肃的表情瞬间柔和，笑了几声，“倒是个机灵的。”
而裴亦琛，今天一直沉默寡言，此刻却勾起唇角，视线落在她满是疑惑的脸上，幽幽道，“您说笑，看来今年裴盛是好兆头，捡了大便宜。”
温暮盈心头一跳，预感不妙。
就听他又慢吞吞不着调地补了句，“真得去烧个高香，好好拜拜了……”
……
一屋子的人，因为这突然的自我调侃，面面相觑。
太子爷，开玩笑了？
这爷今天是不是吃错什么了？
那位大笑的股东重新看向温暮盈，问出了刚刚的疑惑，“听说你不是圈内人士，怎么想到，要那样回答苏老？”
一般人只会浮于表面，而她却洞悉了更深层的商业逻辑，尤其是最后那句反问，看似随意，实则点睛之笔。
温暮盈刚回过神，又被这个问题砸懵了。
她下意识看向裴亦琛，见人已恢复倦懒的模样，眼神却高深莫测。
明晃晃只有一个意思——看来你的马甲还没掉干净啊。
温暮盈脚底板发麻。
她不懂这两个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要是不解释清楚，回去怕是又要被那骚狗纠缠。
她烦了，这会开得她头疼。
温暮盈盯着这老头，戏精附体，扯出职业假笑，“实不相瞒，前两年一时冲动，跑商大读了个MBA。”
……
一句话，噎得全场鸦雀无声。
没半句废话，所有疑问都堵死了。
裴亦琛眼底闪着光，瞳孔震颤，唇角笑意几乎压抑不住。
这女人，还真是够能藏啊。
陆霆这次反应奇快，猛地吸了口气。
卧槽？
这下，那位提问的股东也愣住了，他眨了眨眼，半晌才回过神，看向裴亦琛，语气平静，“要不，双倍薪水，直接挖过来？”
“……”
裴亦琛闻言，目光落在温暮盈脸上，她面上波澜不惊，眼神却努力传达着一个信息——我已经很不耐烦了，别墨迹快点结束会议吧。
接收到这道视线，他垂眸，用其他话题不着痕迹地带过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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