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缠绵了数日,终于在周末午后歇了脚。
阳光穿透薄云,带着雨后特有的澄澈与湿暖,懒洋洋地铺在窗台上,映得室内浮尘微光闪烁。
宋疏白陷在客厅那张宽大的米白色沙发里,身上搭着条轻薄的亚麻毯。平板搁在膝头,屏幕上是幅色彩浓烈、线条狂放的抽象画。
嗡嗡震动打破了沉寂。林夏的消息像撒欢的小狗,一条接一条蹦出来:
[林夏:疏白!!天晴了!!阳光杀回来了!]
[林夏:别装死,知道你肯定醒了在发呆!(戳戳)]
[林夏:有个新锐艺术家群展,主打实验装置和综合材料绘画!听说有几件作品贼有意思,概念很先锋!]
[林夏:求你了!一个人看展跟孤魂野鬼似的!]
[林夏:……忍心看你宇宙第一可爱的Omega独自面对吗?(委屈猫猫头.jpg)]
宋疏白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目光扫过屏幕。指尖在键盘上停住,敲下冷冰冰的字:
[宋疏白:懒。]
发送。
几乎是瞬间,林夏的回复就顶了上来,一个巨大无比、泪眼汪汪几乎要溢出屏幕的萨摩耶表情包,下面紧跟着:
[林夏:祖宗!就当陪我散散心了?呼吸点带人味儿的空气?]
[宋疏白:人味儿?还没我阳台那盆薄荷提神。]
[林夏:……]
[林夏:(叹气.jpg)行,你逼我的。]
[林夏:(图片)]
图片加载出来,高清特写。宋疏白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瞬间凝住。
那是一个打开的木制调色盒,里面整齐码着十二支小巧的颜料。
罐体是清透的玻璃,标签是手写的意大利花体字。罐内盛装的不是管装颜料,而是细腻如尘、闪烁着天然矿物独特光泽的粉末,一个几乎不接受外单的老作坊的东西。
宋疏白曾在某个犄角旮旯的收藏论坛瞥见过照片,瞬间被其中一罐近乎墨黑、却在光下幽幽透出蓝紫光泽的颜料勾了魂儿。
此刻,这梦里的东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林夏发来的图片里。
宋疏白呼吸一窒,喉结微动。他将图片放大缩小,仔细确认,随后才在聊天框打字:
[宋疏白:哪来的?]
[林夏: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动用了点…嗯,反正搞到手了!]
[林夏:下午三点,‘青屿’门口,它就是你的。]
[林夏:不然……] 一个狡黠的柴犬咧嘴笑表情包紧随其后,[我反手就卖出去!]
宋疏白盯着最后那行字,半晌,他把脸往柔软的抱枕里埋了埋,鼻尖是熟悉的薰衣草柔顺剂味,试图压下心底那点占有欲。
几秒后,他认命般伸出手指,戳了两个字过去:
[宋疏白:等着。]
下午三点,阳光正好,滤过梧桐新叶,在石板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青屿画廊低调的门掩在绿意里。宋疏白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领口松着两颗扣子,露出小片冷白的锁骨,浅卡其色亚麻长裤衬得腿又长又直。
他皮肤白得晃眼,带着点倦懒的病气,唯有那双眼睛,沉静里透着一丝漫不经心。
林夏早等着了,一见他,笑嘻嘻地扑过来,手臂熟稔地勾住他脖子。
“就知道这玩意儿能治你的懒病!”林夏把个沉甸甸的深棕色牛皮纸袋塞他怀里,语气带着点得意的小炫耀,“喏,你的宝贝和它的小弟们。先说好,进去得认真看展,不许敷衍我!”
宋疏白被林夏的重量带得微微晃了一下,他单手稳稳接住纸袋,另一只手顺势扶在林夏腰间,防止他真摔了。
指尖掂了掂那分量,眼底的倦怠被一丝真实的愉悦驱散,他微微侧过头,垂眸看着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林夏,唇角勾起一个极浅、却带着点慵懒纵容的弧度,声音微哑,尾音拖得有点长,像带着小钩子:
“我哪敷衍过你。”他语气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扫过林夏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又轻飘飘地落在他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林夏被他这眼神一扫,心头莫名一跳,脸上腾地热了起来。他赶紧松开勾着宋疏白脖子的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小声嘟囔:“……这还差不多。”
宋疏白笑着打量着他,敲了敲林夏的头,任由林夏半拖半拽地把他弄进了画廊清凉幽静的空间,自己则像没骨头似的,懒洋洋地跟着他走。
画廊内部空间高挑开阔,人不多,光线柔和地打在展品上。空气里有淡淡的木头味、清雅的线香,还有新画的微涩纸味。
林夏兴致勃勃地拉着他来到展厅中央一组用废弃电子元件和光学玻璃拼接成的、形态扭曲抽象的装置前。“你看这个光影效果!是不是很酷?”
宋疏白目光懒散地扫过那堆冰冷的反光,兴趣缺缺,这倒不是他故意的,只不过他求学时就对这一类型不感兴趣。
倒是林夏,不知道他这么热情似火的性子怎么会偏爱这些装置。
不过,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展品的样子,倒是像他爱用的那几个可爱的小狗表情包。
宋疏白觉得有些无聊,视线习惯性地在厅里游荡,试图寻找些新鲜气。
然后,他的目光在展厅另一侧、靠近落地窗的光影里,顿住了。
顾言。
那位ALDPS的顾言研究员,独自站在一幅大画前。
没穿白大褂,换了身剪裁极好的浅灰褐色亚麻西装,里面是件米白丝质衬衫,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
下午的光斜斜照进来,给他挺拔的身形勾了道金边,显得沉静又有点扎眼。
他微微侧着头,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看得很专注,那股子实验室里的严谨劲儿没了,倒透出点说不清的雅痞。
宋疏白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下意识想挪开眼。
可巧了,顾言像有感应似的,正好从那幅颜色沉沉的画上收回目光,转过头。隔着几米和晃动的人影,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顾言镜片后的眼神先是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那专注劲儿就化成了温煦的笑,带着点惊喜。
他唇角微扬,朝宋疏白这边点了点头,然后从容迈步,穿过光影,径直走了过来。
“宋先生?”顾言的声音温润,带着画廊特有的安静低沉,听着挺舒服,“真巧。”
他的目光转向宋疏白身边的林夏,同样温和地点头致意,“这位是?”
林夏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气质出众的Alpha,又看看身边神色有点玩味的宋疏白。
“林夏。”宋疏白开口,随意带过身边人,“顾研究员也对这些感兴趣?”他下巴朝刚才那堆装置扬了扬。
顾灼言笑容不变:“叫我顾言就好。”
他的目光顺着宋疏白的示意,看向他们刚才驻足的那组冷硬复杂的电子装置。“很有…挑战性的作品,观念性很强。”
“是吧是吧。”林夏本来在旁边装哑巴,一听这话突然来了精神。
顾灼言笑了笑,略过那堆装置,目光落回宋疏白身上,带着点分享的意味,“我倒是被那幅画吸住了。”
他侧身,指了指自己刚才看的那幅。
那幅画很大,叫《腐海》。
颜色又暗又沉,大片搅和在一起的灰蓝、暗绿、深褐,还有脏兮兮的紫红,颜料堆得厚厚的,刮刀刮过的痕迹像干裂的地皮。
但在那些又厚又脏的颜色底下,透出几点小小的、冒出来的莹白色。
“《腐海》?”林夏念着标签,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宋疏白,嘴角抿起一丝极力压制的、看好戏的弧度,声音倒是一本正经,“名字挺有意思。”
宋疏白闻言脸色瞬间微微一僵,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那幅画,嘴角的弧度微微收敛。他盯着林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嗯。”,顾灼言应了声,目光重新落回画上,“颜色堆得很厚,看着脏,但脏得…有点意思。”他走近一步,“你看这块,黑黢黢的底下,其实藏着点蓝,像是。”他顿了顿,思索了下用什么来形容比较合适,“沉在海里的星星,总归有几点光在。”
宋疏白原本抱着颜料袋,半眯着眼听着,眼神里那点玩味渐渐淡了,多了点专注的审视。
有点意思。
“顾研究员原来对画有点研究?”宋疏白开口,声音还是懒洋洋的。
顾灼言推了下眼镜,笑得温和无害:“个人一点小爱好。以前在国外跑,碰巧见过些老作坊怎么捣鼓颜色,觉得有意思就多看两眼。”
他巧妙带过,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宋疏白脸上,带着点自然的探究,“疏白觉得呢?”
宋疏白听着顾言自来熟的称呼,有些讶异。旁边的林夏正捧着手机,仿佛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如果忽略掉他的手速与这边传来的手机震动的话。
宋疏白目光落回那幅画上,沉默了几秒。
“光?”他轻笑一声,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淤泥里溅起来的火星子,怎么能叫光?顶多是…烧完自己前,蹦跶得好看点。”
他抬手指了指那些光斑,“这点亮,看着像希望,其实是回光返照罢了。”
他顿了顿,眼神有点飘,像是想起了别的什么,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整理了额前跳脱出来的一缕柔软的黑发。
顾灼言扫过宋疏白那截随着动作从袖口露出的、过分白皙的手腕,没有反驳宋疏白那近乎刻薄的解读。
“随便说说。”宋疏白移开目光,有些不自在,似乎对这番评价兴趣缺缺。
他抱着装着珍贵颜料的纸袋,指尖无意识地挠了挠袋子的边缘。
“怎么会?”顾言轻笑,态度更近一步,“真知灼见才对。”他目光扫过宋疏白抱着的纸袋,仿佛刚注意到,“这是……颜料吗?你也画画?”
“啊,这个!”林夏抢着插话,带着点炫耀,“他新弄的宝贝疙瘩,一套意大利老作坊的手磨颜料!我费老鼻子劲才把他从沙发里挖出来的!”
“哦?手工矿物颜料?”顾灼言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兴趣很浓,“我倒是知道有几家喜欢生产手工研磨颜料的,不过那家作坊的东西可不好弄。”
宋疏白抬眼看他,眼底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你知道这个?”
“碰巧知道点。”顾言笑得谦和,“以前在意大利待过一阵,听老师傅们讲过点古法研磨的门道,挺有意思的。”
他点到即止。 “听说对光线和调法特别挑,但调好了,确实独一无二。”他看着宋疏白手里的袋子,“好眼光。”
两人围绕着颜料的脾性、研磨的讲究,竟聊了起来。
顾言话不多,但句句都在点子上,总能接住宋疏白偶尔抛出的刁钻问题,让宋疏白难得有了点谈兴。
林夏在旁边听着,开始还新鲜,后来发现两人说的跟天书似的,撇撇嘴,嘀咕了句“你俩聊颜料比画还难懂”,就溜达到旁边看别的去了。
顾言眼角余光瞥见林夏走开,心下了然。他不紧不慢地将话题从颜料本身,引向了别处:“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宋疏白自若地走到另一幅画前,“等死呗。”
“看来状态还不错。”顾灼言听着这话,笑了笑。
“倒是你状态看起来不太好。”虽然对面这人没有说什么,但是偶尔流露出来的神情做不了假。
“也是”,顾灼言倒是坦荡地承认了,“不然也不会来这散心了。”不过很快他眼神里又透露出几分踌躇。
宋疏白静静地等待着,他在这方面一向很有耐心。
“其实,信息素缺乏,最常规的应该是……”
原来是这个。
宋疏白替他补上了下半句,“你想问我为什么没有找个alpha?”他歪了歪头,看到顾灼言眼里的肯定,“你觉得呢?”
顾灼言低低笑了声,不缺但没有。
那就是不想了。
“下周再来一趟研究院吧。”顾灼言略微俯下身靠近宋疏白,确保只有两人能听到,“到了一批s级信息素。”
“这么快吗?”按照赵明哲使用A级信息素需要审批的过程来看,s级信息素应该更难得才对。
“研究院有一批项目需要,之前打了报告这阵子正好审批下来了”,顾灼言恢复了原先的距离,仿佛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疏白这么信任我们,总不好让你失望才是。所以……”
“所以?”不过联想到研究院不差钱的装修与安保,宋疏白略微缓了口气。
“所以我单独留了一支下来。”
“留了一支?”宋疏白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不会影响你的研究吧?”
顾灼言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我之前不研究那方面。”
宋疏白眼神复杂地又看了一眼顾灼言。
顾言将宋疏白的反应收在眼底,笑了笑,仿佛刚才只是闲聊了一句天气。
“时间不早了,所里还有点数据要处理。林夏好像也在那边等急了。”
他朝不远处正无聊地戳着一个声音装置的林夏示意了一下。
“嗯。”宋疏白应了一声,突然抬手凑近顾言的头发,语气忽然有些严肃,“别动。” 顾灼言愣了愣,顺从的保持原先的姿势,却只见宋疏白倏地绽开一个笑容,翻手用手背轻轻蹭过他的头发,就像拂去一丝微尘。
“好了。”宋疏白收回手,不在意手下人的怔愣。“回见。”
“下次聊。”顾灼言回神,笑容温煦,朝宋疏白,也朝走回来的林夏点了点头,“林夏,疏白,先走了。”说完,他转身,步伐从容地穿过光影交错的展厅。
宋疏白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口的光里。
林夏撞了下他肩膀,笑嘻嘻地问:“挺聊得来?”
宋疏白乜了林夏一眼:“我怎么不知道《腐海》在这展了?”
林夏摸了摸鼻子,“反正你都全权代理给我了,再说,画这么好不展出来可惜了。”
“还有。”林夏突然正色道:“老实交代情况。我看人家很欣赏你嘛~你说是不是,疏白~”
啧。
他就知道。
[加油]画展啦,下章应该是小白的才艺展示环节。一个小提示,是跳舞。猜猜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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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画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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