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的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风铃叮当一声清响，空气里是淡淡的焦糖和烘豆香。
两人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窗帘洒在桌面上，光影斑驳如同画作。
唐嘉浩刚坐下没多久，视线扫过店内熟悉的装潢，忽然一怔。
“怎么了？”顾然正低头翻菜单，顺口问。
“……我突然想起来。”唐嘉浩低声道，“我到E市的第二天，你就来过这家咖啡厅。”
“哦？”顾然眼睛亮了一点，“和我在一起的时光那么让你印象深刻？”
唐嘉浩白了他一眼，没回话，思绪却飘回那天下午。
记得当时两人刚坐下时，顾然身上也被雨打湿了不少，可没过几分钟，他的衣服和头发就像是自然风干了一样，干净清爽得不像话。
他那时候就觉得奇怪，水分怎么会蒸发得那么快？
现在想来，或许是……内置散热系统在主动调控体温与外部湿度？类似于人体皮肤调节机制的热循环程序？
唐嘉浩轻轻咬着吸管，盯着杯中的冰柠檬红茶发呆。
要是他能打开顾然的后脑勺，看看里面线路的排布，看看那组控制散热的程序模块是怎么写的……想到这里，他竟然心动了一秒。
好想把顾然大卸八块啊！机器控唐嘉浩产生危险的想法。
“你又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了？”顾然半眯着眼看他，不知怎么的嗅到一丝危机。
“没啊。”唐嘉浩把思绪收回来，嘴角压不住的笑意轻轻扬起，“我在想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头发一沾水就能快速干爽的，是不是你用的洗发精有什么黑科技？”
“那是因为我天生就热。”顾然一脸不谙世事地得瑟，“阳光少年，发热体质，懂？”
“行吧行吧，你就吹吧。”唐嘉浩摇头笑着。
这时，他们的群组“云岚高一三班考前急救联盟”陆陆续续弹出几条新讯息。
林思颖：【抱歉抱歉！我妈让我临时去补习班……QAQ下次一定！】
张遥：【我爸叫我陪他去菜市场买年货……小考就小考嘛，随便考考.jpg】
苏严：【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刚吃了感冒药（自动回复）】
李承诺：【今天嗓子又哑了，怕传染你们，暂不现身……】
江砚：：【我、我临时有点事……不重要，别问了。】
“这理由……一眼假。”顾然盯着聊天记录，嘴角抽了抽。
“他们以为在编小说吗？”唐嘉浩点点手机，“我读的书都没他们剧情精彩。”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好吧。”唐嘉浩推开饮料，掏出书本，“那就我们两个复习好了。”
“来吧。”顾然拿出笔记，“正好我语文还没背熟，你来考我。”
——
窗外阳光温柔地洒进来，洒在桌上，也洒在他们之间。咖啡厅里很安静，只有杯子碰瓷盘的清脆声，和唐嘉浩低声提问的声音交替响起。
“这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出自哪首诗？”
顾然思索了两秒：“《锦瑟》？”
“不错嘛。”唐嘉浩唇角一扬，继续，“那《登幽州台歌》里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表达了什么情绪？”
“孤独、怀才不遇、天地茫茫……”顾然停了下，补上一句，“还有——高处不胜寒。”
“文艺得可以啊你。”唐嘉浩笑。
其实对于唐嘉浩而言，理科是他最舒适的领域。数学、物理，哪怕是复杂的函数或几何空间，他都能像分析代码那样拆解、理解、优化。
但语文，总需要一点情感的共鸣。而现在的他，居然愿意翻着这些诗词、段落，认真地去理解——只因为顾然在身边。
他喜欢顾然认真听他讲题时眼神专注的模样，喜欢他偶尔卡壳时皱起眉头的不服气。
阳光洒在顾然微低的脸侧，那双平常爱笑的眼此刻也安静下来，认真地盯着练习本。
唐嘉浩下意识地看了很久。
多完美的一副作品啊。
仿真度百分之百，眼球追踪、光感调整、皮肤仿热调控系统、行为模仿逻辑模块……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母亲在那么多年以前，居然能做出这样的存在。
“你看我干嘛？”顾然忽然抬头对上他。
唐嘉浩一怔，耳根有些发热，“没、没什么。你刚才那题答错了。”
“哪题？”
“‘大江东去’是辛弃疾的？还是苏轼的？”唐嘉浩挑眉。
顾然一脸沉稳：“苏轼。”
“……嘁。”唐嘉浩小声，“你也不答错一下，给我点威风。”
顾然失笑，抬头看着他：“你今天怪怪的。眼神又热又奇怪，还老偷看我。”
“我在学习人体结构。”唐嘉浩淡定地翻书。
“……你学医的？”顾然狐疑地眯起眼。
“我在cosplay科学家。”他哼了一声，“研究你这种奇怪的物种。”
“什么物种？全宇宙最帅的物种吗？”顾然丢来一张纸巾。
唐嘉浩一边笑一边摇头，心却跳得乱七八糟。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瞒多久——顾然是机器人的秘密，还有……自己越来越盛的情感。
但在那之前，他想继续用这种方式，好好喜欢他。
就这样一题一题，慢慢靠近，慢慢拆解，慢慢理解，直到走进他那个神秘的系统核心。
咖啡厅的气氛静谧，唐嘉浩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笔在空白处随意涂画。偶尔一抬眼，就会撞见对面那道专注的身影。
顾然正皱着眉低头背诵文言文，鼻尖被光打得干净透亮，整个人陷在阳光里，有点像是美术课画布上自带光圈的模特。
唐嘉浩看呆了一瞬，笔尖在纸上留下一点弯曲的痕迹。
顾然似有所感，忽然抬起头。
“又干嘛？”他对上唐嘉浩的视线，眨了眨眼。
唐嘉浩赶紧别开眼，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没事，看看你有没有背错。”
“我这种等级的选手还会背错？”顾然一副被冒犯的样子，“我是年级第一诶，亲。”
“年级第一还出来复习？”唐嘉浩靠在椅背上，语气里带着点探究意味，“你这种天才型选手，考试不是随便写写就满分？”
“……也不是随便写写啦。”顾然不谦虚地笑了，“但确实蛮轻松的，知识点一学就会，看一遍就记住了，根本不用复习太久。你以为我每天认真写笔记是给自己看的吗？”
“是给谁看？”
“是给老师点名时好交差的。”顾然理直气壮地说完，又捏起吸管喝了一口可可，“要不是有算作业分，我连题都懒得抄。”
唐嘉浩盯着他几秒，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运算：
顾然的记忆体应该不小，可能具备深度联想和高效编码系统。甚至，学习时的路径不依赖传统思维模型，而是类似人工智能的知识图谱……
他越想越觉得脑内有火花在劈里啪啦地窜。
如果顾然具备高度自适应学习能力……那他根本不需要传统意义上的学习过程。所谓复习，只是模拟人类行为的一环？
“你又在用奇怪的眼神看我。”顾然斜他一眼，“你是不是最近睡眠不足？”
唐嘉浩眨眨眼，回神，把那串思绪暂时收起来。他眼睛一弯，忽然挑衅般地说：“你给我小心点啊，再这样吊儿郎当复习下去，你年级第一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谁？你？”顾然轻笑一声，慢悠悠地戳了戳唐嘉浩的练习本，“语文阅读错三题、作文跑题半段，你也配？”
“我数理都接近满分了好吧！”唐嘉浩不服气，“语文这种东西……我再努力努力，赶超你分分钟的事。”
“那我拭目以待。”顾然似笑非笑，“你要是考赢我，我就……”
“就怎样？”唐嘉浩眼神一亮。
“我就……”顾然想了想，正要说出什么，却突然停顿一下，耳根红了。
“就？”
“就请你吃冰淇淋啦！”他一副终于想到完美答案的样子，“限定三球。”
“你怎么这么小气。”唐嘉浩乐了。
顾然不以为然地耸肩，继续低头刷题。
唐嘉浩这时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对方眉眼间那种轻松自得的神情。
到底是怎样的结构，能让他思考得这么快、记忆力又好得离谱？
他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顾然。”他低声问，“你平时……是怎么‘想事情’的啊？”
顾然手一顿，抬起头：“啥意思？”
“就是……你是怎么知道‘我现在要思考’？你怎么知道自己想一个问题？你的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
顾然：“……”
他完全愣住，表情一言难尽地盯着唐嘉浩。
“你今天是被语文课文搞疯了是不是？”他干巴巴地说，“‘我思故我在’那种东西咱不搞哲学好吧？”
唐嘉浩不死心：“比如你早上起来，会有意识地想到‘我今天要去上学’？还是你其实根本没意识，只是肌肉记忆？”
顾然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迷茫→不解→震惊→转为怀疑人生。
“你要不去精神病院一趟？”他说，“你是不是昨晚背太多文言文，副作用来了？”
“我就好奇。”唐嘉浩摊摊手，“你说嘛。”
顾然语气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就是……突然就想到了啊。你难道不是？”
“但你为什么会想到‘那样’的事，而不是‘别的’事？”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思考你为什么不去想别的事？”顾然反问。
“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咖啡厅里开始哲学辩论课，桌子上那份原本认真翻阅的复习资料早就被他们晾在一边。
“算了！”唐嘉浩认输似地摆摆手，靠在椅背上，“跟你讨论意识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顾然盯着他：“？”
顾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此时此刻，他全然不知，对面这个一直盯着他的少年，心里其实正激烈地翻涌着一大堆“神经网络”、“自主学习模型”、“行为逻辑算法”的术语，一边暗自惊叹。
妈，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做出来的这个机器人……太棒了，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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