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电闪雷鸣。
客厅里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响声，夹杂着男人肮脏的谩骂和女人颤抖的求饶，章黎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她蜷成一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家里就这么大，她很快被一股大力薅了出来。
章天满脸通红，他用力扯着章黎的头发，酒气扑面而来，女孩微不可察皱了下眉，这个动作激怒了男人，他疯了般抽下皮带冲着章黎打去。
“连你也他妈瞧不起你老子是吧，都是你这个赔钱货，他妈挡了老子的发财路，还敢皱眉，老子今天打死你，打死你！”
章黎没有反抗，她也反抗不过，四岁的时候，章天失业染上了赌博，到现在十年了，她没过过多少安生日子。
女人在外面哭着砸门，她浑身上下全是伤口，跪坐在雨地里大喊：“老公，那是我们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老公，老公！”
邻居都没说话，对于这幅场面，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一开始还有人出来劝劝，但都无济于事，赌徒听不进去任何劝阻，于是渐渐的，也就没人管了。
隔壁的王大妈摘掉助听器，放下手机，翻个身继续睡觉了。
回答她的，只有皮带的清脆响声。
这场发泄结束，章黎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她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章天鞋尖勾起她的下巴，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章黎的容貌随妈，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章天忽的想到了什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长大了，好，长大了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打开门把黎念放进来，自己出去了。
章黎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床板硌得她生疼，黎念边擦眼泪边给她上药，房间没开灯，这个月的工钱都被章天拿去挥霍了，电费又没交上。
章黎缓缓侧头，老旧的桌上放着一本掉了页的书，《野渡》，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嗓音嘶哑地叫了声妈。
“妈，你还是不愿意跟章天离婚吗？”
“瞎称呼什么，那是你爸。”
章黎闭了闭眼，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黎念是个思想上很传统的妇女，她觉得离婚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这会让她变得不贞洁，所以这些年任劳任怨，想过死都没想过离婚，在她被灌输的理念里，贞洁原来比命都重要。
“千千啊，你爸爸人很好的，他就是犯糊涂了，你不记得啦，小时候你爸爸每次出差回来都要给你带好玩的，他会好的……”
章黎听着黎念的絮叨，没再说话。
争论是没用的，她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章天发泄一次后，会有一个月不在家，这间隔的一个月里不用成天担惊受怕，是她们母女俩难得的舒心日子。
章黎就着昏黄的光线翻阅手上的书，还是《野渡》，它算是一个童话，讲述的是一只家养的鸭子逃出笼子去往千山万水最后选择在野外的一个渡口生活直至死去的故事，这是谢垚的第一部作品，那时她才17岁，笔力尚显青涩，但已足够有力量，多少难眠的夜晚章黎都是靠着它度过。
“她当然知道被养着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不愁吃不愁穿，可是这样的结局注定是被主人家杀掉，她不怕死，但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上，她不要做砧板上的鱼肉。她要离开。”
章黎抚摸着这段文字出神，她不怕死，但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上。
“谢，垚。”
你写这本书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砰——
章天回来了，出人意料的，他没喝酒，衣着得体，红光满面。
“哎呀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黎念笑着迎上去接过章天的衣服，章黎收起书，警惕地看着他，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厌烦。
男人一反常态地没有发火，他挺着浑圆的肚子走进来，牵过黎念的手，哈哈大笑。
“我找到工作啦，老婆，千千，今天是个好日子，公司老总看我工作能力强，要请我们家吃饭呢，现在快走吧。”
好久没听他喊自己老婆了，黎念脸色绯红，也没管他后面说了什么，当即就要出门。
“你工作能力出色为什么要请我们家吃饭，不应该只请你吗？”
章黎没动静，抱臂站着，冷冷地凝视着他，黎念也反应过来了，换鞋的动作一顿。
“对啊老公，你领导请客，我们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章天压下暴虐的冲动，一把揽过黎念，编了个蹩脚的理由。
“领导知道我们家情况不太好，所以想见见你们提供点帮助。”
章黎不想去，但架不住黎念的执拗和章天的威胁，她最终还是去了。
地点在一个很高档的餐馆，餐厅里金碧辉煌，点着若有似无的熏香，处处透露着高贵的气息，黎念眼都看直了，她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所以看什么都稀奇，章黎心里却越来越奇怪，现在的领导请吃饭都在这么奢侈的地方了吗。
服务员引着他们落了座，临走时怜悯地看了章黎一眼，章黎对面坐着一个大腹便便谢了顶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张老老实实的脸，穿了件无袖，粗壮的手臂上蜿蜒着一条长长的青龙文身，怎么看都不像领导该有的样子，章天坐在王志远旁边，谄媚凑上前跟他耳语了几句，王志远笑得很开心，目光流连在章黎身上。
“王总，这是我的妻女。”
王志远起身跟她们握手。
“幸会幸会。”
他抓住章黎的手，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一下，眼睛不经意往她领口里瞟。
章黎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她直觉今天不该来，但现在离开肯定是不可能的，菜都上齐了，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就在章黎以为饭局结束可以离开的时候，王志远开了一瓶酒，给桌上的四个人一人倒了一杯，领导亲自倒酒，这酒不喝也得喝，要是驳了他的面子，章天以后肯定不会好过，章黎忍着不适咕咚咕咚灌完了一大杯，已经头晕目眩，黎念直接就趴下了。
王志远□□着起身，章天在一旁笑眯眯数钱，边数还边抱怨“王哥，这钱不能再加点吗？”
“享受好了再给你加钱，再说这点钱足够你还债了。”
章黎暗叫不好，她本能要跑，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感觉到一双大手游走在她身上，餐馆里的人都没了，她拼命挣扎，王志远从背后箍住她的腰，往她耳朵边吹气。
“小天，你说我要是在这办了她会不会更爽啊。”
“王哥您怎么开心怎么来。”
“她可是你亲女儿。”
“婊子生的就是当婊子的命，您尽管玩。”
章黎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终于找回了点理智，章天的话好像兜头给她浇了盆凉水，为什么，明明小时候章天那么好，明明她刚刚还为了章天的前途喝了酒。
六岁的章黎很小，那天她穿了一件漂漂亮亮的裙子开开心心地去上学，路上却被一个男人挡住了，他像王志远一样笑着，不顾小女孩的害怕和挣扎，油腻腻的手一把抓住带着碎钻的衣服，眼看着就要撕破。
“你他妈的找死吗？！”
章天抄起路边的棍，冲着那个男的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然后抱起小小的章黎，一边安慰她别怕，一边拿棍子使着狠劲往对方头上招呼。
“他妈的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敢惹我姑娘，老子跟你这个畜生拼了，你去死吧……”
撕拉——
章黎感到一阵凉意，衣服被撕破了。
他盘算着拿我抵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很害怕，有没有想过他也曾为了我不顾一切。
王志远的动作愈发大胆，眼看着就要剥下所有衣物，章黎蓄力往后一肘，却被抓住了手腕，王志远轻而易举扒下她的外衣。
“小美人还挺泼辣，老子他妈就喜欢这样的，带劲！草！”
“这死娘们儿！”
动作停下了，粘稠的液体落在章黎身上，眼前看到的是一片猩红，黎念握着一把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是她平时出门带来防身用的，没想到今天用来防家人了。
王志远被迫松开了对章黎的禁锢，捂着小腹在地上打滚，章天扑了上来，嘴里污言秽语地骂着。
“臭婊子，敢断老子财路，他妈的你就该死！”
黎念这次没再忍受，她拎起桌上的酒瓶子对着章天的头砸了下去，男人显然也愣住了，他没想到黎念竟然会对他动手，趁着他犹豫的空当，黎念毫不留情地继续下死手，她双眼充血，喃喃着“我的女儿，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她。”
章天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他蠕动着，口吐白沫，竟然使不上一点力气，施暴者终于尝到了暴力的滋味。
章黎捡起衣服穿上，脸上糊满泪水，差一点，差一点她一辈子就毁了，她无措地靠着椅子，颤抖着开口。
“妈”
听见她的喊声，黎念扔开刀，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把章黎抱在怀里，嘴唇贴着她的额头轻轻呼唤“千千，千千，不要怕，妈妈在。”
嘟嘟嘟嘟嘟嘟——
警察来了。
黎念听到警笛声后，有那么一瞬间出神，她抖的更厉害了，盯着手上的鲜血，眼里面透着些茫然，又带着点孩子般的无辜，她垂下视线看见女儿窝在自己怀里战战兢兢，无意识地笑了。
“千千呐。”
她轻拍着章黎的后背，哼着不成文的词句，像是在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千千呐，要好好生活哦，妈妈爱你。”
黎念双手捧住章黎的脸细细端详，章黎发现妈妈长了好多皱纹，怎么一下子就老了这么多呢，黎念没再说话，她最后吻了吻章黎的额头，捏捏她的耳朵，然后在她错愕的眼神里起身，像一个战士一样一步一步走到章天面前蹲下。
男人费力抬起头，目光里流露着哀求，裤子已经湿透了，他这样的禽兽，原来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啊，黎念看着他，像在看一块砧板上的鱼肉，现在，她要好好处理这个东西了。
黎念手起刀落，男人抽搐着，身上血肉模糊，做完这一切后，她捻起衣角擦去刀尖上的血迹，接着歪了歪头，打量了一下四周。
金碧辉煌。
她这一生过得拘束，没去过什么高档的地方，唯一一次来还差点害了女儿。
她上下嘴皮子动了几下，没发出声音。
“下辈子不做人了好不好。”
黎念回头冲章黎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拔腿撞上了墙，章黎甚至，来不及阻止。
奢华的餐厅里，两个男人趴在地上，一个女人头破血流倒在墙边，胸口上插着一把刀子，还有一个少女瑟瑟发抖蜷缩在椅子上，周遭布满了碎片和血液。
警察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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