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起名字虽为寻常家中寻常事,但若不想成为寻常人,在名字的择取上那可谓是大有学究、颇费周章的。
眼下,牟吉昶便对自己的名字不甚满意。尤其是末尾的“昶”字。据说当初可是老家祠堂里辈分最高的祖二爷又是请来饱学之士,赔上仨猪蹄子,令那人狼吞虎咽的,不上一刻功夫,居然吃个精光。又憋了好一会,旁征博引一番的,差一点儿将族谱翻书个底儿漏,方才定了论调说:“‘昶’字乃蕴含**天下之意,但从肩甲结构字面上解释为:‘永远的日头’即白天的时间长。阳气持衡乃坤元至哉。”呃……委实长了去。
现下,他骑着那挂摩托拖斗曝露于榴火铺展的苍野上,许是头半晌的濛濛细雨方将这天际润泽得如同也跟泡了澡似的。
他举头望了望仿若石榴花开的色彩天空,私下里觉得连上苍也在吃他笑话,故而,他一面气得冒泡儿,秒不足道的他俨然是**生七星,七星生八卦,八卦生娃娃,娃娃倒是没见生出来,现成却有一个。他一面背着娃沿途步行,只因将车扔在了半途中。先前还是柏油路、宽敞泥土路可走,后来竟是磕磕绊绊的乡间石子路,虽是为了不过多得引人注目,可眼么前这脚下的通途却是越走越窄巴,难不成真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当口?他这名字尚且有曰‘永不落日’,而此刻倒巴望着尽早天黑才好,偷了衣服、偷了车且不说,光天化日的竟然还偷了孩子。最要命的是:他就在案发现场,嫌疑人的身份怕是脱不掉干系。背地里,说不准在罗织罪名呢!想那百口莫辩的人是他、坐实了杀人、盗窃、连带拐卖儿童几大罪状的也是他,□□、白道皆不放过的那人还是他。我的天爷,这还能给人活路不?我可是地道的良民啊!
牟吉昶疲顿地走着,他回过脸来望向身后已匍在自己背上睡着了的小人儿,亦不知为何竟没有陌生、嫌弃之感。他更搞不明白,那些挨千刀的为何将好端端的一个家转瞬间死活两端地给拆散了。如今,出事的这家里算是败了,一大一小折的折、丟的丟,该不知怎样地伤怀呢!但若是现在就急着把孩子送还回去,指不定还会发生多大的事情,不为旁的,这个孩子可也是那目击者证人。一想到方才那几个杀手决计不是吃素的,看今天这情势是有备而来,门儿清。与其如同羊入虎口、白白送命,不如先将孩子寄养在自家一段时日,临了,待日后平稳了或是有了说法,便将孩子再安全送回,眼下也只能如此,自然对自己影响也不会太大?否则将人送至公安局,届时问起话来可没个头儿不说,没准再将自己也给搭进去都未曾可知。
如此接下来,他便一人携此秘密,迄今守口如瓶,只道是对他家女人讲,孩子是他同船出海兄弟的儿子,家中出了状况,劳神代为照顾一下,时间长短不打准儿,总之日后是要离开的。孙春阳听闻也是将信将疑,只要不是她男人背地里与啥粉头的孽缘情债便都不是个事儿。再仔细瞧瞧孩子这小脸的颜值,竟捡不起一丝与他男人相干的地儿,明眼不是他的种。于此,八成是释怀了。
但凡,人多少都是有点儿私心的。一旦他家唯一的儿郎有个三长两短的,好歹也能将这孩子当做个“备胎”养子来栽培,又有何不可呢?
可整个事端在他心里总不落槽,先后两次去那事发地打了转转,听闻正摸查走访着,消息一概封得那叫一个严实呢!可沉下心来忖量半日,忽感自己四面楚歌、气数将尽,倘若有谁言明他曾去找过啥熟人,顺藤摸瓜,岂不是“畏罪潜逃”罪加一等?牟吉昶再也难坐住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如此,月黑夜遁逃,黯寐满弓刀。
跑路、辗转,辗转,跑路。幸得上苍悲悯,一逃生天。
好在携家带口、扶老挈幼不白漂泊、游荡了这么多年,就这样河蟹地生活,倒也并非白丁一个,竟如接地气、着了玄门,长进得让自己简直都惊呆了。说来也怪,自打这小人儿进门后,一切皆往好的趋势发展,就拿他孩子的病来说,居然如那黄芩败火的药,又像使了幻术那般神奇劲儿,一日胜过一日地好转,最是让举家上下乐开了怀。
牟吉昶是那最不迷信之人,可冥冥之中他又觉得,今天所坐拥的一切,似乎天命有归早有安排。他在惬怀的同时,已立下恒心:兄弟你若泉下有知,吾定不付所托,真心待之、慎重如始。有生之年当尽全能,寻得家人共聚,天理昭昭自该还你一个公道。
本是锦衾薄夜,可滕脂柔却睡得绵长。梦魂摇曳中,若非不是赵沁雪来此掀了她的被窝,被其摇橹般地晃荡醒,那可圈可点的睡眼迷离恐将连屋外的三竿日头也要闭门不纳了。俩人少不了一番嬉闹甚欢,方才住了手。
“还不快快交待这是小鹿乱撞为何郎?情愫蔓窗论短长啊!”赵沁雪鬼机灵地一飞那蓓蕾眼儿,携着打趣的意味半真半假地开腔道。
滕脂柔欠伸之下,齐整的睫毛也随之“伸展运动”地将品月般的眸色叫醒来。嫣然语落:“你这文艺小青年,知你文采了得,但不至于一大清早地跑到人家故意来酸我。什么小鹿?何来的情郎?不打自招吧你?既然如此,莫管短长你且论论这几天下来你这所谓的“契友”是如何弃了朋友,又如何自顾不暇地会情郎去了,我倒是自愧弗如地照学一二,也好长长见识。”
赵沁雪扑哧一笑:“你向来惯不会如此的牙尖嘴利,方才我只说了一句唉!坏了,坏了,跟吕姣那个小野蹄子还能闹好?这不,趁你睡得过瘾,还跟你妈说起你的事。想来会照顾你情绪的眼下也只有我这个做朋友才不与你计较。拜托,快起吧,不然赖床至几时啊?”
“几时?坏了,真得坏了,现在是几时了?我今天还有顶重要的事要办呢!”滕脂柔这才如梦方醒般一抬头瞅向墙上那挂钟。“莫不是这表出了啥状况吧?这走时……”滕脂柔一惊,蓦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趿着拖鞋在地上没头脑地空转了两圈,十指沿鬓角顺势梳拢了几下头顶尖儿,眉头淡淡一扫道:“要不说这酒是最耽误事的,原本与人说好今早一同去‘向阳红’敬老院做点公益帮扶啥的。这可好,一趟浑酒,竟昏了头、睡梦颠倒的。雪儿,你是不知这两日横竖下来,睁眼闭目地闹玄虚。不错,我是瓜田李下地犯了忌讳,差一点就披挂上阵了。虽说那一个个气焰万丈的,着实令人心寒,可我内心却依旧是此间情怀,难不成真是我错了?”
“若论是与非,且说你吧,在于‘冒然’找拾,而人心却已‘浮躁’地遗失了自我。可谓南辕北辙,两码子的事儿。不打紧,倒是何以遣此长夜?试问自己却想过没有?今年你必须脱单,我已向阿姨发了宏愿。眼前就有一人选,待你收拾妥帖傍中午便可见面。”赵沁雪这深一脚浅一脚的潜台词,险些闪了滕脂柔的匀细腰。幸亏这柔嫩脸蛋活力四射,否则一不留神地被误认为是卢淑琴换作的化身又来逼宫了呢!
“哎呦,好一个四海无闲田,跑我这‘推广育种插秧’来了。”滕脂柔莞尔而笑沾点幽默。
“怎地,我若是不帮衬你抓紧点儿,你这亩“良田”辜费了大好资源且不说,怕是得撂荒了。”
“撂荒?那又如何?即便是杂草丛生也好过那为了不误农时而草率地不顾及这片地的盐碱程度适合种啥就匆忙下播,甚至连自己想要‘坐果’是什么都未曾搞清楚要强得多。”
滕脂柔嘴角依旧笑涡浅旋接着道:“我已是够惨的了,可你现下未免也太惨了些,年纪轻轻就活成了与人‘拉纤保媒’的,来……来……来……我再将你的唇上方点上个不大不小的痦子……嗳,就这么到位,啧……啧……啧……真可叫一声‘赵妈妈’,哎呦呦!倒是你家这位徐相公指不定怎样,方还愿意收你入房不?”滕脂柔话到此处,一想到那枚过目不忘的“痦子”,再也忍不住了,倒在床沿上‘咯咯’地笑起来。
看着俯仰生姿的她,赵沁雪是好气又好笑,凝神专注了十几秒钟,想了想眉尖清幽泛起:“如此,你便若是可劲儿笑,视将过往笑诸封尘、一并释怀,那我也方可安心了。”
“过往?你在说那废‘痦子’吗?早些年便翻篇儿了。别说,这‘过结’还深着呢!”她倒伏着笑弯了蛮腰。
“打什么横岔?明明知道我所指的是什么。九年的光景,难道还耿耿于怀不成?”赵沁雪直视向咫尺那张言笑吐芬芳的姣容。
经此一问,滕脂柔先是一愣神,继而敛了笑容踌躇片刻缓缓道:“难得你还记得许久前的往事,而我却没你这般有心。如今想想,那如同一个青苹果,青涩得恰似它的颜色,殊不知青涩如我。树下之人实则无须踮着脚为达目的而弃之不顾,仰望之上嗅其清芳亦是慰足。”说话间,但见她仰面于床,一缕恒念自那粼粼碧波的水眼中投向半空,仿若天棚上一时间倍感新奇地结出了果子。
“莫不是这些年来,但凡走过、路过、瞧过、哪怕接触过,甚至不留余地的将其直接错过,皆是为了等九年前的那个人有朝一日出现在你面前?听闻此人现下四处在打探你,讵知何所在?思何意?”赵沁雪拥作暮鼓晨钟的撞响,着实切中要害。
房间内登时静停下来,若不是那“八互”忽地在水里‘泼剌’地鼓噪着,一时半会怕是两人都陷入这桎梏的沉思中了。
凝视着望向自己想要洞穿而稍带疑窦的忧郁目色,滕脂柔揉了揉眼,起身回敬了杵于面前那人一记云烟淡荡的眼神,别开眼去,携着三分惆怅、五分的失落、余下两分可奈何的口吻道:“屈指可数的朋友中,你定是那个最懂我之人,可如今看来,居然最不明我心的却亦是你。可叹得就好比我也曾扪心自问那段无疾而终的所谓情感,嗯!没有过场又何来的结局?常言道:‘爱之深,恨之切’。而面对没有任何解释的抽身离去,我竟生无恨意,反倒安然承受,难道爱真是如此拿得起而放得下吗?或许这根本都算不上是真爱,直至青涩得根本不懂爱情。”
滕脂柔语颇隽永,耐人寻味之下,如池水明澈如镜,人也通透得朴雅而卓然。
赵沁雪欠了欠身子,气不忿儿道:“想当初,再怎么地,也该留句话,结果拔腿便走。现如今说是人在国外要回来了,哦!要不然就龟缩着生怕躲闪都来不及,要不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当我们是应招女郎不成?乌龟王八货色,人前给我装点哪门子江山!这不成心祸祸人嘛!”
有如锣声锵锵,那缸子中的龟儿先是一怔,继而四肢拍打水花的响动愈加有恃无恐。真可谓:水缸深处有龟孙耶!
滕脂柔却愣了愣,一回身似重新审度了一下那娇嗔之人,眼光中一派恬适淡入风里:“不想素来温文尔雅的你也有情急、口不择言的一面,口口声声被吕姣潜了规则的人原道是你。真教贻笑大方了。”
“说正经的,我再问你,假如此刻那龟孙就站在你面前,你将如何处之?”
那‘八户’本已将身上岸,趴在斜坡上将头与前肢探出缸外,正待爬出的架势,哪曾想听闻此言,竟抹搭着眼皮掉头转回了身去。
“没有假如,我与他之间不做这样的设想,因为不曾想过。”
“可他并非是那种轻言放弃之人,我听说人至今也单着呢!估摸着他不会对你罢手、死心的。”一缕担忧横跨赵沁雪的眉间。
“人生往往当疾风起兮,轻言便会言轻得不堪劲道,飘零化无迹,曾经的誓言真就成了食言。都过去了……凉凉的……人是会变的。”滕脂柔仿若蜻蜓点水打她目色里淡荡离索。只是这点水之下衍生的珠胎暗结是那串串的过往与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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