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所述,我们为‘赫尔墨斯’系列新品制定的核心营销概念是——‘唤醒’。”
PPT翻到最后一页,温年清了清嗓子,用练习过上百次的语调,为这场长达两小时的提案做出总结。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回荡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内。
“唤醒的不仅是肌肤的活力,更是都市女性在快节奏生活中,对自我价值的重新认知。这不止是一款产品,更是一种生活态度的传递。我们的方案,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温年微微鞠躬,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自信,且专业。这是他从业五年来,刻在骨子里的职业素养。
他身后的团队成员,好几个年轻的实习生脸上已经难掩激动,紧攥的拳头在桌下悄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为了这个方案,整个项目组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每一页PPT,每一个字眼,都凝聚着所有人的心血。在温年看来,这份方案近乎完美。
然而,会议室里并没有预期的掌声。
空气仿佛被冻结了,死一般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长桌尽头那个男人。
新任甲方负责人,顾凛川。
他是在会议进行到一半时才进来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入,仅仅是几步路的距离,就让整个会议室的气压骤然降低。
温年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感官冲击。男人身上带着一股清冽的气息,像是初冬时节,雪后松林的味道,干净,却也带着不近人情的寒意。那味道蛮横地驱散了会议室里原本沉闷的空气,也钻进了温年的鼻腔,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肩线笔挺,将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勾勒得淋漓尽致。他只是坐在那里,交叠着双腿,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从他落座开始,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全程面无表情,眼神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冰,平静地审视着屏幕上的每一页内容,也审视着汇报席上侃侃而谈的温年。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既无赞许,也无挑剔,却比任何尖锐的质问都更让人心慌。温年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做商业提案,更像是一件被估价的商品,被人从里到外地剥开,检视着每一处纹理。
此刻,汇报结束,全场的死寂都源于这个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到一个世纪那么久。温年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他能感觉到背后同事们几乎停滞的呼吸。
终于,那个男人动了。
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极轻地敲了一下。
“叩。”
清脆的一声,像是一柄重锤,精准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顾凛川缓缓抬眼,视线越过所有人,最终定格在温年的脸上。他的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穿透力极强。
“逻辑混乱。”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温年心头猛地一沉。
他身后的实习生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温年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放在身侧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为自己的方案争取一下,至少问问具体问题出在哪里。
但顾凛川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定位不清。”
又是四个字。如同第二记重锤,砸得温年有些发懵。他引以为傲的精准用户画像和市场定位,在这个男人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会议室里的空气已经不是凝滞了,而是稀薄到让人窒息。
温年能感觉到,自己精心构建的自信堡垒,正在对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一寸寸地崩塌。
顾凛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好”。
然后,他给出了最终的审判。
“推倒重来。”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温年脸上的职业微笑终于彻底挂不住了。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捅进团队所有人的心脏,然后被面无表情地拔出,连一丝多余的温度都没留下。
三个通宵,几十杯咖啡,无数次的头脑风暴,无数次的推翻与重建。他们引以为傲的创意,他们视若珍宝的成果,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全盘否定。
连一句“辛苦了”都没有。
“哗啦——”
是身后有人没坐稳,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得像一声悲鸣。
温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冷气吹得他后颈发凉。他甚至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出同事们煞白又绝望的脸。
他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尖锐的刺痛感强行将他从那股灭顶的挫败感中拉了回来。
冷静。
温年,你必须冷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紧,但还算平稳:“顾总,可否请您具体指出方案的问题所在?比如您说的逻辑混乱,是指我们从市场分析到营销策略的推导过程,还是……”
“所有。”
顾凛川打断了他,言简意该到了残酷的地步。
他似乎连多说一个字的耐心都没有。
温年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一股怒火不受控制地从胸腔里烧起来。他见过挑剔的甲方,见过难缠的甲方,甚至见过鸡蛋里挑骨头的甲方。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傲慢的甲方。
他在心里已经默默把眼前这个叫顾凛川的男人按在地上,用一套华丽的连招揍了三百遍,揍到他跪下唱征服。
现实中,他只是将掐进掌心的指甲又陷深了几分,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理智。
“好的,我明白了。”温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柜里捞出来的,“我们会尽快组织内部复盘,根据您的意见进行修改。”
顾凛川似乎对他的答复还算满意,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温年说了什么。他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
然后,他端起了手边的咖啡杯。
就在那一瞬间,温年无意间瞥见了他抬起的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非常漂亮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但就是这样一只手,在端起杯子靠近唇边时,指尖却出现了极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如果不是会议室的光线恰好打在那截白皙的手腕上,如果不是温年此刻正死死盯着他,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那颤抖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男人强行控制住了。他抿了一口咖啡,杯子放下时,稳稳当当,再无一丝异样。
温年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撞进了顾凛川的眼底。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
在那双冰冷淡漠的眸子深处,是无法用任何妆容遮掩的浓重青黑,以及遍布眼白的、细密的血丝。那不是普通熬夜能形成的痕跡,更像是一个人长期处于精神高度紧绷、濒临崩溃边缘的状态。
原来也是个把自己往死里压榨的卷王。
温年心里那股无名火忽然就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快意的冷笑。
内卷的尽头是两败俱伤。
活该。温年在心里轻蔑地哼了一声。
“散会。”
顾凛川放下咖啡杯,站起身。他甚至没有再看会议室里的任何人一眼,仿佛这里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NPC。他那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场,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他的助理连忙跟上,亦步亦趋,连大气都不敢喘。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那个男人的身影和气息。
直到那声轻微的“咔哒”声响起,整个会议室紧绷的弦才仿佛瞬间断裂。
“操!”
不知是谁第一个骂出了声。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和抱怨声炸开了锅。
“这他妈是人吗?一句逻辑混乱就给否了?”
“我死了,我真的死了。我的头发白掉了三根才想出来的啊!”
“温年哥,怎么办啊?真的要全部重做吗?”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小姑娘眼圈都红了,带着哭腔问。
温年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掌心的刺痛还未消散。他环顾了一圈垂头丧气的同事们,那股被顾凛川强行压下去的火气又一次涌了上来。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
他是这个团队的负责人,他不能垮。
“哭什么。”温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恋。这是我们这行的基本素养,忘了?”
一句话逗得几个唉声叹气的人勉强笑了笑。
“都别丧着了。”温年深吸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今天提前下班,都回去好好睡一觉,把脑子清空。明天早上九点,会议室集合,我们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四个字,他说得格外用力,像是在和谁赌气。
众人收拾东西离开,每个人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脚步虚浮。温年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关掉投影,拔下U盘,看着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只觉得一阵眩晕。
胃里空得发慌,隐隐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
他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已经超过二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这三天,他的全部精力都扑在了方案上,饿了就灌一杯咖啡,困了就去洗手间用冷水泼脸。
此刻精神一松懈,身体的抗议便排山倒海般袭来。
温年扶着桌子站了许久,才勉强缓过那阵眩晕。他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走出公司大楼。
傍晚的城市下起了小雨,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华灯初上,车流汇成一条条彩色的光带,喧嚣的都市却衬得他此刻的心情愈发孤寂。
他没有立刻去停车场,而是拐进了公司楼下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
胃疼得厉害,他需要吃点东西。
温年没什么胃口,随手拿了一个三明治和一瓶矿泉水,走到收银台。
“叮咚——”
便利店的门再次被推开,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温年正在低头扫码付款,并未在意。直到一股熟悉的、清冽的松木香气从身后传来,他才浑身一僵,动作顿住了。
这个味道……
他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是顾凛川。
他已经脱掉了那身刻板的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段线条流畅、堪称性感的手腕。
没有了会议室里那份高高在上的压迫感,此刻的他,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疲惫和……脆弱感?
温年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这个词吓了一跳。
顾凛川显然也认出了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便毫无波澜地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径直走向冷柜,拿了一瓶无糖苏打水,然后走到温年旁边的另一个收银台前,将水放在台面上。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米的距离。
太近了。
近到温年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冷香,近到能看到他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近到能听到他平稳却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便利店里明亮的灯光将他笼罩,温年这才发现,顾凛川的脸色比在会议室里看到的还要差。那是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也有些发干。
他似乎察觉到了温年的注视,偏过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温年瞬间回神。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温年迅速收回目光,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
付完款,他拿着三明治和水,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路过顾凛川身边时,他目不斜视,脚步甚至还加快了几分,像是要逃离什么瘟疫。
就在他与顾凛川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异变陡生。
“唔……”
一声极轻的、压抑着痛苦的闷哼从身后传来。
温年脚步一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去。
只见顾凛川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他伸手扶住了收银台的台面,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按住了自己的胃部。他弯着腰,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白得像一张纸。
他紧咬着下唇,似乎在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便利店的店员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先生,您……您没事吧?需要我帮您叫救护车吗?”
顾凛川没有回答,只是剧烈地喘息着,紧蹙的眉头显示出他此刻正承受着何等的折磨。
温年就站在离他不到两步远的地方,怔住了。
他自己的胃也还疼着,所以他几乎立刻就判断出,顾凛川这是急性胃痉挛发作了,而且看样子,比他要严重得多。
按理说,他应该转身就走,把这个“地狱甲方”留在这里自生自灭。他们之间,除了工作上那点不愉快的交集,再无任何关系。
可是,他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迈不开。
那个在会议室里不可一世,用几句话就能宣判别人生死的男人,此刻却如此狼狈地蜷缩着。
理性告诉他,快走,不要多管闲事。
但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你怎么样?”
温年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
他走上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扶住了顾凛川摇摇欲坠的胳膊。
手掌接触到对方衬衫布料的瞬间,温年清晰地感觉到,布料下的肌肉瞬间绷紧了。顾凛川的身体滚烫,像是在发烧。
顾凛川缓缓抬起头,汗水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滑落。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但看向温年时,依旧带着一丝戒备和审视。
“不用你管。”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温年被他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给气笑了。都疼成这样了,还在撑。
他懒得再跟这个病人废话,转头对已经吓傻的店员说:“麻烦你,帮我拿一杯热水过来,谢谢。”
然后,他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顾凛川这个高大的男人扶到了一旁的休息区坐下。身体接触的面积更大了,隔着薄薄的衣料,温年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颤抖,以及那惊人的热度。
这人……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德性的?
温年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而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邮件的提醒。
发件人是他的直属上司。
温年皱着眉点开,邮件标题赫然写着:
【紧急通知:关于“赫尔墨斯”项目后续对接的几点要求】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迅速将邮件内容一览到底。当他看到附件里,那个名为《顾凛川先生个人禁忌与偏好说明.pdf》的文件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同人作品,存稿中,新手第一本,有问题请指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地狱甲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