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漆黑的眼眸,隔着漫长的会议桌,穿过凝滞的空气,精准地捕捉到了温年的视线。
没有质问,没有探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温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狼狈地移开了目光,低下头,重新将视线聚焦在面前那份已经毫无意义的方案上。
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才缓缓移开。
会议在一种近乎崩盘的气氛中结束。
顾凛川什么也没拿,第一个起身离开了会议室。他的助理紧随其后,临走前,用一种混合着同情和无奈的眼神看了项目总监一眼。
门关上的那一刻,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才轰然炸开。
“这他妈简直是疯了!一晚上让我们推翻重做一个全新的方案?他以为我们是神仙吗?”
“就是啊,用户画像模糊?情感链接薄弱?他懂个屁的用户情感!”
“年哥,你别往心里去,这孙子就是故意针对你……”
同事们的抱怨和安慰像一团嗡嗡作响的苍蝇,在温年耳边盘旋,却钻不进他的脑子。
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只有顾凛川那句冰冷的质问——“是你能力不足,还是态度有问题?”
以及,那双最后看过来的,毫无温度的眼睛。
温年一言不发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总监沉重的叹息声中,第一个走出了会议室。
他没有回自己的工位,而是直接下了楼,像个游魂一样走在午后的大街上。阳光有些刺眼,晒得他皮肤发烫,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挫败感和羞耻感像是两只巨大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需要一个出口。
一个可以让他肆意发泄,将这些无处安放的愤怒和屈辱全部倾泻出去的出口。
……
晚上十点,温年准时坐在了电脑前。
他没有开书房的大灯,只留了一盏屏幕挂灯,幽幽的光线照亮了键盘和鼠标的一方天地,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昏暗的阴影里。
他戴上耳机,登陆YY,径直跳进了和亲友常待的频道。
“哟,老温来了!”偷心喵贼的大嗓门第一个响起,“今天这么早?方案搞定了?”
温年没回答,他移动鼠标,熟练地打开游戏客户端,声音冷得像冰:“叫人,今天打**C。”
偷心喵贼愣了一下,显然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不对劲:“打**C?行啊,我这就喊人。不过你这声音……怎么跟谁欠了你八百万似的?”
“别废话。”温年盯着屏幕上正在加载的游戏画面,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晚上,什么都不干,就一件事。”
“狙击‘长风入怀’。”
YY频道里安静了两秒。
“卧槽?”偷心喵贼的声音瞬间兴奋起来,“就昨天那个哑巴花?行啊!老子也看他不爽很久了!兄弟们,都他妈上线!今晚有活动了!狩猎那个死人妖万花!”
温年的亲友团向来都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一听有热闹看,有架打,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没一会儿,YY里就凑齐了十几号人。
温年看着自己角色“晚来风急”载入成都主城,周围依旧是那片熟悉的喧嚣。他屏蔽了所有吵闹的近聊频道,打开好友列表,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个灰色的ID——“长-风入怀”。
不在线。
温年心里那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操控着自己的角色,飞到了广都镇的竞技场报名人旁边,然后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个等待猎物出现的猎人。
他有的是耐心。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就在YY里的亲友们已经开始不耐烦地讨论要去打副本还是去野外开仇杀的时候,温年的好友列表里,那个灰色的名字,终于亮了起来。
“上线了!”温年几乎是立刻在YY里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狠戾。
“我操!终于来了!”
“赶紧的,排队排队!”
“今天非把这个哑巴的毛给拔光了不可!”
温年立刻组好了自己的固定队,偷心喵贼的明教,和一个犀利的奶毒。他自己切了输出心法,点了几个最暴力的奇穴。
他点下了排队按钮,眼睛死死地盯着匹配界面。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匹配成功!
竞技场地图载入的瞬间,温年的心脏不自觉地加速跳动起来。
对面的阵容出现在屏幕上。
万花,“长风入怀”。
霸刀,“刀狂”。
就是他们!
“干死那个万花!”偷心喵贼在YY里嗷嗷叫着。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温年甚至没有给自己上任何减伤,直接一个“风来吴山”的大风车,卷着漫天的剑光,朝着那个穿着一身黑色儒风的万花冲了过去!
他要让这个哑巴花哥知道,有些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那个叫“长风入怀”的万花显然没料到他会打得这么激进,开场就被卷了个正着,血线瞬间下了一半。他旁边的霸刀队友反应很快,立刻铺开刀墙想要阻隔伤害,但偷心喵贼的明教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万花背后,缴械,锁足,一套控制打得行云流水。
“集火他!别让他读出条来!”温年嘶吼着,手下的键盘被他敲得噼啪作响。
屏幕上,各种技能的光效绚烂地炸开,几乎将那个瘦削的万花身影完全淹没。
那个万花的操作其实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冷静。在被集火的瞬间,他交出了保命的“星楼月影”,试图用轻功拉开距离,但温年的藏剑就像一块贴身的狗皮膏药,醉月,惊涛,峰插鹤归,一套连控死死地将他黏住。
他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被吞噬的命运。
不到三十秒,伴随着一声系统女声的击杀宣告,那个黑色的身影颓然倒地。
赢了。
温年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万花尸体,胸中积攒了一整天的郁气,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畅快地喷涌而出。
“哈哈哈哈!爽!就这么打!”YY里,偷心喵贼的笑声肆无忌惮,“让他装高手!让他装哑巴!”
温年没有笑,他只是点了退出,然后几乎是立刻,又点了排队的按钮。
第二场,第三场,第四场……
不知道是他们的分段恰好吻合,还是今晚的匹配系统格外给力。他们竟然连续七八场,都精准无误地排到了“长风入怀”和他的霸刀队友。
每一次,他们都用同样的方式,以最快、最残忍的手段,将那个万花集火到死。
YY频道里,已经变成了一场狂欢。
“哎,你们说,这个‘长风入怀’是不是真的不会打字啊?被打成这样了,一个字都不说?”
“我看是个人妖号吧,扣脚大汉不好意思开麦说话。”
“别叫‘长风入怀’了,叫‘长风入土’吧,哈哈哈哈!你看他躺在地上的姿势,多标准!”
“哑巴花!今天爷爷教你怎么做人!”
各种污言秽语和嘲讽不绝于耳,亲友们给他起了各种各样难听的外号,“长风入土”,“哑巴花”,“人妖万花”……
温年听着,没有制止。
报复的快感像是最烈的酒,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沉醉其中。每一次将“长风入怀”斩于剑下,都像是将那把指向自己的手术刀狠狠地折断,将顾凛川那张冰冷的脸踩在脚下。
他将现实中无法反抗的愤怒,尽数倾泻在了这个虚拟的ID上。
然而,令温年感到意外,甚至有些烦躁的是,这个“长风入怀”,韧性强得可怕。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玩家,被这样有组织地、连续地狙击虐杀,心态早就崩了。要么会破口大骂,要么会直接下线,或者至少会换个队友,错开时间再排。
可他没有。
他和他那个同样沉默的霸刀队友,就好像两块石头。
输了,退出,然后立刻重新排队,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失败从未发生过。
最让温年不解的是,有好几场,那个霸刀队友在开场被打崩之后,似乎是心态炸了,直接原地不动放弃了抵抗,甚至有一次直接退出了竞技场。
二打一,本该是毫无悬念的碾压。
可那个“长风入怀”,却从不提前退出。
即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会硬撐到最后一秒,冷静地走位,躲技能,见缝插针地给他们挂上持续掉血的毒,直到被他们围殴致死。
他依旧一言不发。
近聊频道里,YY语音里,嘲讽的言语已经刷了屏,可他就好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人,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就那么沉默地倒下,沉默地复活,沉默地,再一次点下排队的按钮。
像一块沉默而坚硬的石头,任凭他们如何冲击,如何辱骂,都毫无反应。
这种死寂的沉默,让温年那股复仇的快感,在达到顶峰之后,开始慢慢地消退,转而升起一种更加焦躁的情绪。
就像一拳一拳地打在棉花上,对方毫无反应,反而让施暴者自己感到了一丝虚无和滑稽。
“操,这家伙是不是个机器人啊?”连偷心喵贼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这都打不跑?毅力惊人啊!”
“管他呢,”温年冷声说,“继续排,打到他下线为止。”
他说着,再次点下了匹配。
然而这一次,匹配了很久,都没有再排到“长风入怀”的队伍。
“估计是怕了,下线了吧?”亲友说。
温年没说话,他点开好友列表,那个ID依旧亮着。
他没有下线。
就在温年准备取消排队,去主城门口堵人的时候,他的聊天框右下角,忽然闪烁了一下。
是密聊。
温年下意识地点开,一行白色的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长风入怀】悄悄地对你说:换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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