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温年感觉自己背后的那道目光，像附着了实体的温度，滚烫，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越是想集中精神，大脑就越是一片空白。屏幕上那些原本熟悉的数据和图表，此刻都变成了一串串毫无意义的符号。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还有身边那个男人，平稳得近乎冷酷的呼吸。
两种截然不同的节奏，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交织。
“这里的增长率，算错了。”
顾凛川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温年的手指在键盘上猛地一顿，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他下意识地看向屏幕上对应的单元格，果然，因为过度紧张，他不小心将一个小数点敲错了位置。
一个非常低级，却又致命的错误。
羞耻和懊恼瞬间涌上心头，温年的脸颊烫得厉害。他连忙移动鼠标，想要删掉那个错误的数字。
可是，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鼠标的光标在屏幕上胡乱地晃动，好几次都点在了错误的格子上。
“啧。”
一声极轻的，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咂舌声，从身旁传来。
温年浑身一僵。
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朝着他这边压了过来。
“这里，放大。”
顾凛川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也更近了。
温年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什么放大？放大哪里？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撑在了他座椅的靠背上，就在他的耳侧。
温年因为惊吓，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后背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坚硬温热的胸膛。
他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紧接着，另一只手臂从他的另一侧伸了过来，越过他的肩膀，准确无误地覆上了他正握着鼠标的手。
温年的手很小，而顾凛川的手掌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的手完全包裹在了掌心。
干燥，温热，带着薄茧的指腹，紧紧地贴着他的手背。
那一瞬间，温年感觉自己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股酥麻的战栗感，从手背被触碰的地方开始，闪电般地窜过手臂，直冲天灵盖。
他整个人，被一个结实的男性臂弯，以一种半包围的姿态，彻底地，圈禁在了这方寸之间的工位上。
他的面前是冰冷的电脑屏幕，身后是顾凛川温热的胸膛，左右两侧，则是他如同铁臂一般的胳膊。
一个由顾凛川的身体，所构成的，密不透风的牢笼。
温年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胸膛处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衬衫，一下，一下，震动着他的后背。
他彻底动弹不得了。
那股熟悉的，雪后松木般冷冽的气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浓郁，霸道地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像是溺水的人，被这股气息完全淹没，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个部分的模型，逻辑错误。”
顾凛川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不是隔着一段距离，而是……真真切切地，就在耳畔。
他靠得太近了。
近到温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流，精准地，一下一下地，喷洒在自己敏感的耳廓上，和脆弱的侧颈皮肤上。
“嗡——”
温年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那股温热的，带着男性气息的呼吸，像是一根羽毛，又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他皮肤上轻轻地撩拨着。
所到之处，瞬间激起一阵细密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战栗。
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变得滚烫，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股热度，很快就蔓延到了他的脸上，脖子上，最后烧遍了全身。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后背紧贴着对方胸膛的那片皮肤，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灼热得惊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着，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拼命地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一动也不敢动。
他怕自己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和身后的人，有更亲密的接触。
这个姿势……太暧昧了。
也太有……侵略性了。
他就像是被一只猛兽，从背后完全钳制住的猎物，连一丝一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顾凛川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妥。
或者说，他意识到了，但毫不在意。
他握着温年的手，控制着鼠标，在屏幕上快速地点击，移动。他的动作精准而利落，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用户的消费习惯数据，不能只看平均值。你要看的是波峰和波谷，以及形成这种波动背后的，具体场景。”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安静的办公室里，通过耳骨的震动，直接传递进温年的大脑。
可是，温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物，牢牢地吸引住了。
是气味。
那股冷冽的雪松香气，因为距离的拉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但是，在这股熟悉的香气之下，温年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苦涩味道。
那不是咖啡的苦，也不是烟草的苦。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带着化学合成感的，植物根茎般的苦味。
温年对气味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他努力地，悄悄地，吸了吸鼻子，试图分辨那到底是什么。
然后，一个可能性，毫无预兆地，跳进了他的脑海。
——安眠类的药物。
他曾经因为压力过大而严重失眠，去看过医生。医生给他开的一种辅助睡眠的药片，就是类似的味道。
这个发现，让温年的心头猛地一跳。
顾凛川……在吃安眠药？
为什么？
像他这样的人，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看起来强大到没有任何弱点。这样的人，也会……失眠吗？
这个念头，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温年混乱的心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第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除了恐惧和排斥之外的，复杂情绪。
就在他失神的这几秒钟里，顾凛川已经将他之前做错的部分，全部推翻，重新建立了一个简洁而高效的数据模型。
“看这里。”
顾凛川控制着鼠标，点开了其中一个函数。
“把场景标签和用户行为数据进行交叉分析，而不是简单地线性叠加。”
他的指尖，隔着温年的手背，在鼠标的左键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力道透过手背的皮肤和骨骼，清晰地传递过来。
温年的身体，又是一阵无法控制的轻颤。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这种被人完全掌控，连身体最细微的反应都暴露在对方面前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耻和恐慌。
他必须，立刻，马上，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怀抱。
“明白了吗？”
顾凛川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像是一把大提琴的最低音，带着致命的蛊惑。
温年的大脑仍然是一片空白的嗡鸣，根本就没听清他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但是，求生的本能，让他想也没想地，就胡乱地点了点头。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后脑勺不可避免地，轻轻蹭到了顾凛川的下巴。
那里的皮肤，带着一点点刚刚冒出来的胡茬的粗糙触感。
温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一下脖子。
“明……明白了。”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紧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起来又轻又软。
似乎是满意了他的回答，又似乎是终于结束了教学，顾凛川放在他椅背上的手，松开了。
身后的那股压迫感，也随之撤离。
他终于直起了身子。
温年感觉自己像是劫后余生。
他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几乎是立刻，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因为起身的动作太急，椅子的轮子向后滑去，差点撞到顾凛川的腿。
“我去下洗手间！”
他匆忙地，甚至可以说是慌乱地，扔下这句话。
然后，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自己的工位，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的背影，看起来狼狈得像一个落荒而逃的士兵。
顾凛川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着温年近乎仓皇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轻轻蜷缩了一下。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年轻人身上，淡淡的，像牛奶一样的味道。
他缓缓抬起那只，刚才握着温年手的手，放到眼前。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另一具身体的温度，和细腻皮肤的触感。
顾凛川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幽深起来。像是深夜里，不见底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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