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为送别各部落首领返程,营地里特意举办了一场热闹的宴会。
帐外的空地上架起了篝火,烤肉的香气随风飘散。
部落的男女老少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气氛格外欢腾热烈。
森布尔牵着江熹禾的手走进人群,立刻引来众人的目光。
射箭靶场有人高声起哄:“大王,要不要来露一手?”
森布尔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江熹禾,伸手从侍从手中接过弓箭。
他站在五十步外的射程线后,身姿挺拔,左手持弓,右手拉弦。
他眯着眼睛瞄准靶心,眼神锐利如鹰。
只听“咻”的一声,箭矢稳稳射中靶心!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欢呼声,他却只是回头看向江熹禾。
江熹禾被他这孩子气的邀功逗得弯了弯嘴角,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森布尔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重新取过三支箭矢,搭弓、拉弦、瞄准、发射。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箭箭都命中靶心。
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他抬手抛出手里的铁弓,随意道:“行了,你们玩儿吧,我去别处看看。”
江熹禾被他牵着往外走,忍不住笑道:“大王技艺不减当年,当真厉害。”
森布尔尾巴都快翘上了天,但还是绷着嘴角道:“这算什么,带你去看个更厉害的。”
两人来到摔跤场。
场上两个身材魁伟的勇士正紧紧抓着彼此的肩甲,额头青筋凸起,正拼尽全力互相博力。
看见森布尔来了,人群自动从中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连场上正在角力的两名勇士也停下手,对着森布尔躬身行礼,恭敬道:“大王!”
森布尔对江熹禾扬了扬下巴,“看我的。”
他大步走到场子中心,环视一圈站在赛场边缘,刚刚在对决中胜出的勇士,胡和鲁也在其中。
森布尔没多废话,抬手依次指了指。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一起上。”
“一起上?”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
胡和鲁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好!大王果然有魄力!那我们今天就不客气了,正好让大家伙儿看看,大王的武艺这几年有没有退步!”
森布尔扎下马步,重心下沉,对他们勾了勾手。
“来吧。”
六个人缓步上前,呈扇形把森布尔包围其中。
围观人群兴奋地骚动起来,江熹禾双手交握放在身前,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森布尔会输。
胡和鲁最先按捺不住,大喝一声,率先冲了上去,伸手就想抓住森布尔的腰。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森布尔衣襟时,森布尔突然侧身,同时抬手轻轻扣住胡和鲁的手腕,顺势往旁一拉。
胡和鲁瞬间失去平衡,“砰”地一声栽倒在地上。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另外几人见状,也不再犹豫,同时朝森布尔扑来。
只见森布尔不慌不忙,先是弯腰避开攻向下盘的手,同时伸脚勾住那人的脚踝,轻轻一绊,对方立刻踉跄着往前扑去。
紧接着,他转身避开身后的锁喉,反手抓住袭来的手臂,往下一压,再顺势往前一推,那人便重心不稳,撞向旁边的同伴。
最后一人刚想趁机进攻,森布尔已经转身,一把扣住他的肩甲,脚下一个扫堂腿,就把人撂倒在地。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先前那六个人已经纷纷倒地。
而森布尔还站在赛场中央,气息依旧平稳,被汗水洗涤过的眼神愈发明亮。
掌声与呐喊声此起彼伏,江熹禾看着场中那人,也忍不住跟着拍了拍手。
这般意气风发,所向披靡的他,当之无愧是真正的漠北之王。
“没事吧?”
森布尔笑着上前,把地上的胡和鲁拉了起来。
胡和鲁揉了揉被摔得发疼的后背,对他竖起大拇指:“大王的武艺还是这么厉害!我等自愧不如!”
森布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大步走到江熹禾面前。
“怎么样?你夫君还行吧?”
江熹禾笑着掏出手帕,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
两人一副甜蜜亲昵的样子,看得胡和鲁心情有些复杂。
隔着热闹的人群,江熹禾余光突然瞥见外围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乌日娜穿着一身艳丽的裙子,却没像往常一样凑上前,只是远远地躲在角落看着森布尔。
江熹禾上前搂住森布尔的腰,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
森布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弄得一愣。
他向周围扫了一眼,清了清喉咙,低声问:“怎么了?”
江熹禾偏着头,看着远处那抹倩影愤愤跺了跺脚,捂着眼睛跑开了。
她这才抿了抿嘴角,抬头道:“没什么,你腰带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
森布尔揉了揉鼻子,牵起她的手。
“走吧。”
热闹的宴会足足持续了两天两夜。
森布尔带着江熹禾在部落门口送别各部落首领。
胡和鲁带着族人收拾行装,人群中却没看见乌日娜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躲在哪辆马车上。
森布尔拍了拍胡和鲁的肩膀:“一路顺风。等开春部落议事时,我们再好好聚一聚。”
“多谢大王关怀!”
胡和鲁连忙拱手应下,低头时却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旁边的江熹禾。
“那我们这就走了,开春再见!”
胡和鲁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听见江熹禾叫住了他。
“胡和鲁首领。”
她声音不急不缓,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胡和鲁瞬间变了脸色。
“乌日娜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性子却还是这般急躁无礼。往后在部落里,还望首领多费心教导些。免得日后在外行事,无意间失了体面,不仅让姑娘自己难堪,也伤了咱们漠北部落间的和气。”
她这话看似客气,实际上就是摆明了说他这个做父亲的管教无方,教出这么个刁蛮任性的女儿。
胡和鲁客套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位东靖来的和亲公主,在他眼里一直就是漠北的战利品,东靖的牺牲品,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一个不受重视的质子罢了。
平日里除了陪大王解闷,话少得像个影子,根本不值他正眼相待。
但没想到她今日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简直就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关键是那森布尔还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家王妃,笑得一脸宠溺纵容,一点也没有要出言教训她的意思!
胡和鲁嘴角抽了抽,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怒火。
“王妃说的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江熹禾微微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胡和鲁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招呼族人,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车队渐渐远去,车轮碾过雪地的声音逐渐消散在风里。
江熹禾收回目光,抬头恰好对上森布尔的视线。
“大王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是我说的不对?”
“怎会?夫人说的太对了,胡和鲁要是不好好教导他那女儿,以后指不定还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森布尔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圈住她的肩膀往回走。
“昨日摔跤比赛的时候好像拉伤了肩膀,夫人回去帮我看看?”
“……”
.
东靖边城。
这里的风雪虽然没有漠北那般狂烈,却也带着刺骨的寒意。对于露宿街头的流民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辛夷穿着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衣服,躲在一处只剩下残垣断壁的破庙里。
身下垫着潮湿的干草,风雪呼啸着从耳边刮过。
自从被森布尔放归东靖,无处可去的她跟着流民四处逃窜,靠拾荒者丢弃的残羹冷炙,或是朝廷偶尔派发的少得可怜的救济粮勉强度日。
但眼下她发起了高烧,连走路都摇摇晃晃,再也跟不上队伍的脚步,被独自留在了这里。
残破的观音像只剩下半边身子,被战火熏黑的供台布满裂痕。那双慈悲的眼睛平静注视着脚下的女孩,像是在俯瞰世间所有苦难。
这双眼睛让辛夷又想起那位昭华公主。
她们都有着这样一双温和,清澈,悲悯世人的眼睛,但也同样身陷囹圄,残破不堪。
在这飘摇的乱世,人人都在泥沼里挣扎,谁又能堪当救世主呢?
“咳咳……”
辛夷捂着嘴巴咳了两声,胸腔传来阵阵灼痛。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心里涌起茫然的苦涩。
就要这样死了吗?
死后就能和家人团聚了吗?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为他们报仇,还没能来得及做些什么。
不甘心……
她不甘心!
没能杀了森布尔,她不甘心!!!
“咳咳……咳……”
怒火燃烧着她的理智,也燃烧着她仅剩的生机。
突然,庙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一颗梳着凌乱发髻的脑袋探了进来,在看见墙角蜷缩着的辛夷时,高声惊呼道:“黑鸦快来看!这里还真有人!我就说我没听错吧!”
话音未落,又一道穿着一身黑袍的人影走进了庙里。
辛夷勉力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你们……是谁?”
那女人蹲在辛夷面前,歪着脑袋打量她,“啧”了一声:“真可怜,我不用把脉就知道你快死了。”
辛夷本就虚弱,被她这话一噎,只觉得胸口更闷,干脆艰难地转过头,闭上眼懒得理会这对来路不明的怪人
“哟!这孩子还挺有脾气!”
女人拍了拍衣摆上沾着的灰,笑道:“小孩,跟我走吧,我能救你。”
辛夷睫毛颤了颤,扭过头狐疑地看向她。
“……你到底是干嘛的?”
女人嘿嘿乐了一声,转身从包袱里面取出一面皱皱巴巴的招幌,指着上面的两排大字道:
“灵丹济世,妙手回春。看到没,我可是神医!”
但是这人鬓发散乱,姿态散漫,怎么看也不像是正经大夫,倒像是在街头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不过辛夷自认已经无路可走,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值得被骗走的东西。就算是一场骗局,她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她嘴唇哆嗦着,尽力伸手去够女人的衣摆。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大仇未报,还不能死……”
女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指尖带着柔软的凉意,瞬间抚平了辛夷心头滚烫的灼热。
“黑鸦。”女人轻唤了一声,“把人带上,我们回吧。”
男人沉默地点了点头,上前蹲下身,把草堆里的辛夷横抱了起来。
三人迎着风雪,踏出这间破庙。
辛夷意识昏沉,却仍是艰难地转过头,望向那尊残破的观音像。
那双悲悯的眼睛静静注视着门口,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点点被风雪吞噬,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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