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东靖边城不过数十里的漠北营地里。
一群穿着战甲的将士围着中间的帐子,严阵以待。
森布尔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积雪。
“大王!”
守在帐前的校尉立刻上前,恭敬地喊了一声。
“嗯。”
森布尔甩了甩头发上的碎雪,看了眼面前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帐子,问:“人在里面了?”
守卫压低声音,回答道:“回禀大王,东靖使臣一个时辰前就到了。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只给了茶水,没让他们随意走动。”
森布尔点点头,迈步向着那间帐子走去。
周围的守卫立刻退到两边,沉声喊道:“参见大王!”
外头声如洪钟,震得里面的人一哆嗦,手里端着的茶都撒出来大半。
森布尔掀开帐帘,瞟了一眼里面的人,大步走到主位坐下。
“姚大人是吧?”
他解下腰间佩刀,“哐当”一声丢在桌案上。
“说吧,东靖皇帝派你来,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姚学真咽了咽口水,连忙起身行礼。
“在下鸿胪寺少卿姚学真,见过漠北王。”
森布尔不开口,也不看他,而是自顾自喝着酒,等着他的下文。
姚学真擦了擦头上的汗,继续说道:“在下此次前来,是奉了陛下口谕。”
“陛下愿与漠北停战,重修旧好,往后互不侵犯,共守边境安宁。”
他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国书,双手高高举起。
“这是陛下亲笔所写的国书,里面详细写了停战条款,还请大王过目。”
森布尔抬了抬手指,身侧的将领立刻会意,接过那卷国术呈了上来。
森布尔随手把那卷轴摊开在桌上,大致扫了几眼。
“赔偿漠北粮米两万石、布匹五千匹、牛羊各千头。划定边境缓冲区,自东靖边城往北三十里、漠北营地往南二十里,双方不得驻军,只派官吏共同管理互市……”
森布尔冷哼一声,手指漫不经心搭上刀柄。
“姚大人,如果这就是你们皇帝的诚意的话,那你还是趁早回去,告诉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森布尔来取!”
姚学真身子一僵,头埋得更低,“大王息怒!这些条件或许不够,可陛下说了,所有条款都能再议!只要大王愿意停战,东靖什么都好商量!”
“什么都好商量?”
森布尔站起身,大步走到姚学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要你们皇帝把皇位让给我坐坐,也能商量吗?”
姚学真吓得一个哆嗦,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没想到这漠北王态度居然如此强硬,竟是连半分余地都不留。
他心思飞转,突然话锋一转,提起了江熹禾。
“我们陛下平生最疼爱的就是昭华公主。如今公主嫁去漠北已经七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公主在漠北定然也盼着边境安宁。求大王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给东靖一个和谈的机会!”
森布尔眯了眯眼睛,冷笑道:“公主又怎样?我森布尔的决定,还轮不到一个女人来左右!这样就想让我停战,该说你们天真,还是异想天开呢?”
说罢,他不再看姚学真一眼,抓起桌上的佩刀,转身就准备往外走。
姚学真眼看谈判破裂,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高声叫住了他。
“大王!等等!这是陛下写给公主的家书,万望大王体恤天下父母之心,将此家书转交公主!”
森布尔停住脚步,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接下了那封书信。
他把信笺揣进怀里,大步走出了营帐。
“送客!”
.
回去时的风雪比来时更大了,细密雪幕遮天蔽日。
森布尔骑着马刚跑出营地没一会儿,突然又猛地勒住马缰。
他紧紧盯着雪幕深处,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会儿。
身后的将领上前道:“大王,怎么不走了?”
不远处的雪地里,隐约有一串战马的蹄印,边缘已经被风雪掩盖得模糊不清。若不是森布尔眼神敏锐,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危险嗅觉,换做旁人,恐怕就直接忽略了过去。
从蹄印的痕迹上来看,应该是一支数十人的骑兵小队,方向是冲着边城营地去的……
有人要对姚学真下手!
森布尔眉头一沉,猛地勒住马缰调转方向。
“快走!跟我回去!”
马车在雪地里艰难前行着。
密集的冰碴噼里啪啦拍击着车棚,姚学真坐在车里,一脸颓败。
皇帝缠绵病榻,漠北骑兵虎视眈眈,朝中势力暗流涌动。
整个东靖仿佛狂风中的残烛,摇摇欲坠。
今日和谈宣告失败,他还没想到,回去到底要怎么跟皇帝交代。
正当他深陷愁绪之际,车身忽然剧烈一颤,巨大的惯性把他狠狠甩向车厢壁!
“出什么事了?”
姚学真慌忙扶正歪斜的头冠,朝车外问道。
回应他的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从的声音带着惊慌:“大人!雪太深,马蹄陷进去了!我们正在……啊——”
声音戛然而止,化作一声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外面响起兵刃相击的铮鸣声,震得人耳膜发颤。
姚学真瑟瑟发抖地推开车门,看着眼前这支将他的马车团团围住的漠北骑兵。
他带来的随从已全部倒在血泊中,鲜血染红了车轮周遭的积雪。
姚学真目眦欲裂,对着那为首之人喊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漠北王已经放我归去,你们为何又要出尔反尔,行此卑劣之事!”
塔林骑在马背上,冷哼一声:“几条东靖狗而已,杀了便杀了,也配找我要说法?”
他说着,缓缓抽出马背上的箭矢,拉开铁弓,瞄准了姚学真的脑袋。
这么近的距离,他根本无处可逃!
姚学真此刻也已经忘记了反抗,双脚像是被冰雪冻住了,脑袋也一片空白。
冒着寒光的箭尖直直对准目标,塔林刚要松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塔林!住手!”
塔林的手指僵在弓弦上,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只见风雪中,森布尔骑着战马疾驰而来,脸上满是怒意。
姚学真也像是被这声怒喝惊醒,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雪地里。
森布尔勒住马缰,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眼底的怒意更甚。
“塔林,谁准你私自动手的?你是想违抗军令吗?”
塔林收回弓箭,连忙翻身下马,跪在森布尔面前。
“大王!您别相信这人和谈的鬼话!东靖皇帝病得快死了,朝中内乱不休,眼下就是我们最好的进攻时机!只要撕开边关的口子,我们就能长驱直入,一路杀进皇宫……”
“放肆!”
森布尔的怒吼如闷雷般炸响,惊得众人齐齐跪地,低着头不敢出声。
“你是漠北王,还是我是漠北王?何时轮得到你一个骑兵统领,来教本王该如何做事?!”
塔林脊背紧绷,深深低下了头。
“你私自调兵,违抗军令,自己回去领罚!”
塔林嘴角抽搐,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一声:“是!”
森布尔这才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姚学真,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滚!”
“多,多谢大王不杀之恩!”
姚学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踉跄着攀上马背,朝着东靖边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江熹禾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撩开帐帘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都这么晚了,王怎么还没回来?”
桃枝兑来泡脚的热水,安慰道:“许是今日雪太大,路上耽搁了。”
江熹禾叹了口气,担忧道:“也不知这次派来的是哪位大人,希望森布尔能耐心一些,好好听人家把话说完。”
这几年,东靖派来的使臣一拨接一拨,可每次谈判都无疾而终。
东靖的退让在漠北看来只是懦弱不敌的表现,而这些年累积的血海深仇,更是让森布尔无法停下征战的脚步。
战火连年不熄,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村落化作焦土。
每每想到这里,江熹禾的心口就像压了块巨石,沉得她喘不过气。
森布尔踏着积雪回到营帐,掀帘进来时,眉宇间尽是烦躁,满身的戾气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王,您回来了?”
江熹禾见他回来,正要起身相迎,却被他抬手止住:“坐着吧。”
森布尔从桃枝手里接过帕子,在床前蹲下,轻轻抬起江熹禾的脚,给她仔细擦拭。
桃枝看了眼两人的脸色,知趣地躬身退下了。
江熹禾盯着森布尔低垂的眼睛,轻声问:“发生什么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森布尔帮她擦完脚,又拢着她的小腿放在床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塔林违反军纪,领了二十军杖,这会儿才被抬回去。”
江熹禾惊讶地问:“他做什么了?”
森布尔抬眼看着她,“私自调兵,违抗军令,差点杀了东靖使臣。”
“什么?”
江熹禾心头一紧,连忙抓住森布尔的袖摆,“这次派来的是哪位大人?他没事吧?”
“鸿胪寺少卿姚学真,他没事,已经安全回去了。”
江熹禾松了口气,喃喃道:“是姚大人……他曾在地方治理水患有功,体恤民情,爱惜百姓,是个难得的实干良臣。若是就这样死在这里,实在太可惜了。”
“可惜?”
森布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身为我漠北王妃,现在却在为东靖觉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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