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为百姓可惜。”
江熹禾摇了摇头,垂下视线,“一将功成万骨枯。封侯拜相的路,哪一条不是用百姓的尸骨铺就的?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何曾伤害过谁?却要被这乱世裹挟着,付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代价。”
“打仗不都这样?待我踏平东靖,一统山河,这乱世自然就终结了。”
森布尔轻嗤一声,仰面躺在床上,指尖绕着她的发丝。
“你这么慈悲为怀,我看那庙里的观音都应该刻你的脸。”
江熹禾无奈苦笑:“我若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就好了,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日夜煎熬,徒然折磨自己。”
森布尔想起那封家书,眉头拧得更深了。
“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能养好身子才怪了!”
他突然揽住江熹禾的腰,把人按进怀里。
江熹禾的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所以……这次的谈判又没成吗?”
“你怎么跟那些人一样天真?”
森布尔捏住她脸上的软肉,轻轻扯了扯,“东靖这个时候派人来谈和,无非是怕等到开春之后,我漠北铁骑兵强马壮,挥师南下之时,他们再无招架之力罢了!”
江熹禾却直言道:“东靖幅员辽阔,物产丰饶,边关更是据险而守。若真的铁了心要打持久战,大王未必能轻易破局。届时拼的便是国力消耗。漠北贫瘠,仅靠这两年的粮草储备,恐怕很难占到便宜。”
森布尔磨了磨牙,虽然心里很不爽,但也知道她说的没错。
正因如此,他才要在这个冬天休养生息,蓄积力量,等到时机成熟之时,一口气攻破边关,不给东靖喘息的时机。
但是那个塔林竟然敢公然违抗军令。
倘若今天不是他及时赶到制止,让那东靖使臣死在了漠北地界上,那双方就是不想打,也非得即刻开战不可。
这样的天气,对于仰仗战马的漠北铁骑来说,并不占优势,结局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
他揉了揉怀里人的脑袋,硬邦邦道:“行了,这些事情我自有打算,你就别操心了。”
“可是……”
江熹禾抬起头,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凶巴巴的眼神打断了。
“你再说这些不爱听的,我就亲你了啊!”
“……”
江熹禾无奈轻叹口气,沉默下来。
森布尔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她的背,“有我抱着你,应该不冷了吧?快睡吧。”
.
又在帐子里窝了两个月,最难捱的寒冬总算缓缓退去。
这个冬天有森布尔守在身边,江熹禾倒是好受不少,身上的旧伤没怎么疼过,人也渐渐养回些精神,脸颊上多了些血色。
冰雪消融,原野上已经能望见点点新绿。
森布尔已经迫不及待脱下了厚重的皮裘,只穿着一身单薄利落的束口袍子,带着族人正在开垦荒地。
他们今年要扩大种植范围,沿着开采好的水渠,清理着沿途的碎石和杂草。
漠北的冻土坚硬如铁,森布尔调来了骑兵营最强壮的汉子,一伙儿人扛着农具,在草原上忙得热火朝天。
江熹禾带着桃枝远远走来,把手里拎着的食盒和茶壶放在田埂边的石头上。
她倒了碗凉茶,晃晃悠悠朝森布尔走过去。
森布尔正弯腰清理一块顽固的石头,余光瞥见她的身影,连忙丢下手里的锄头去迎。
“慢点,当心脚下的石头。”
江熹禾站定,把手里的茶碗递给他,用拿出帕子帮他擦汗。
“忙了两三个时辰了,带大家歇会儿吧。”
“不用,等这片地清完了再歇,”森布尔一口饮尽茶水,伸手拢了拢她的外袍,“你出来干嘛?这儿有我就行了。”
春日的阳光洒在脸上,把她颊边的碎发染成了浅金色。
江熹禾拢了拢被风吹得飞舞的发丝,笑道:“今日天气好,我出来晒晒太阳。”
她回头指了指桃枝身边的食盒,“我还让厨房做了麦粥,给大家补充体力。”
不远处,传来一阵铁锄砸土的脆响。一下接着一下,像是带着不满在发泄。
看见田边那两道亲昵的人影,络腮胡一边愤愤地挥舞着锄头,一边抱怨道:“我看大王就是被那妖女给迷惑了心智!这么好的天气不去练兵,反而带着咱们在这儿开荒!简直胡闹!咱们漠北的铁骑什么时候要靠种地过日子了?”
此人名为图门,便是之前虐待东靖战俘,想要收辛夷做马奴的那人。只因被江熹禾横插一脚,后来还害他被大王责罚,所以愈发对王妃怀恨在心,这次也是趁机发泄心中不满。
身边有人听见他的抱怨,立刻附和道:“是啊,咱们漠北儿郎,就应该在马背上舞刀弄枪,而不是在这地里挥锄头!这要是让东靖人知道了,岂不笑话咱们!”
“就是啊!我们去抢东靖的粮,占东靖的地不就得了!哪用得着在这土里刨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着,图门见身边人都应和自己,胆子更大了些,突然转头看向一旁沉默干活的塔林,想要拉这位骑兵营统领入伙。
“塔林统领,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自从大王娶了这个东靖妖女,这几年脑袋真是愈发糊涂了!放着好好的仗不打,倒学起东靖人的样子种地来了!再这么下去,咱们漠北的威风都要被败光了!”
图门凑过去几步,刚想去攀他的肩,塔林却像没听见似的,高高挥起锄头,猛地把面前巨大的石块劈成了两半。
碎石飞溅,吓得身边几人都缩了缩脖子。
知道的他是在开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仇人分尸呢。
图门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默默离他远了一些。
塔林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杂草,终于抬头抹了把汗,目光沉沉地看向江熹禾的背影。
青格勒也混在一群大人中间,一趟一趟来回跑着清理碎石,忙得满头大汗。
桃枝倒了碗茶走到他面前,故意逗他:“喝口茶歇会儿吧,别被石头压得不长个儿了。”
青格勒抬头白了她一眼,兀自搬起一块儿大石头,踉踉跄跄地朝着外围去了。
桃枝叉着腰,对着他的背影气道:“嘿!这小子,忒不识抬举!”
森布尔拉着江熹禾在田埂边坐了会儿,手指在面前广阔的原野上画了个圈。
“这两天我带人把这一片荒地都开垦出来,等土松透了,再安排人帮你播种。这样等秋天到了,咱们部落就能囤下一大批粮食,说不定还能拿去跟胡和鲁换些牛羊回来。”
江熹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似乎已经可以想象到那片一望无际的麦田。
她眼底盛满喜悦的光,轻声对他说:“王,谢谢您。”
如果没有森布尔的全力支持,她的春耕计划绝对不会这么顺利。
森布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道谢说得一愣,偏过头,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明明是帮漠北人造福,怎么她反倒还谢起自己来了?
“咳……”他清了清喉咙,站起身,“我继续干活儿去了,你赶紧回帐子吧,这儿风大,你身体这么差,别又吹着凉了。”
“到时候你病了,我白天干活,晚上还得回去照顾你,麻烦死了……”
他低声嘀咕着走远了,没说完的话落在风里。
江熹禾坐在石头上,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忍不住低头笑了。
.
春日的暖阳洒在漠北军营的校场上,森布尔在高台上负手而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场内操练的队伍。
队伍最末尾,图门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
他松松垮垮地握着长枪,扎马步时左右乱晃,目光还时不时瞟向校场边的树荫,显然是想偷会儿懒。
森布尔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沉声道:“图门!出列!”
图门吓了一跳,手里的长枪差点掉在地上。
他不情不愿地出列,低着头走到高台下方,嘴里还小声嘀咕:“又怎么了……”
森布尔走下高台,站在他面前,“你刚刚是怎么扎的马步?再扎一个我看看。”
图门飞快地抬头瞟了他一眼,双腿张开半蹲,摆好架势。
森布尔眉头一沉,突然伸腿横扫。图门重心不稳,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身后的队伍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窃笑声,图门涨红了脸,连忙爬起来重新站好,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马步扎成这样,还想上阵杀敌?”森布尔毫不留情道,“你对练兵就这个态度,不如就留在牧场放羊好了!”
图门被骂得抬不起头,却仍是不服气地小声辩解道:“才连续开了好几天的荒,浑身上下到处都疼,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哪儿还有力气练武啊……”
“开荒的时候也没见你怎么卖力,练武的时候又说没力气,”森布尔说着,突然指向队伍边缘的青格勒,“看看你这幅不中用的样子,连小孩子都不如!”
青格勒突然被点到名,原本就绷得笔直的脊背挺得更直,一脸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森布尔回到高台,对着台下整齐的大军沉声道:“都听好了!开荒是为了让族人们冬天有粮吃,练兵是为了让你们能护住自己的家园,这两件事,缺一不可!不要靠找借口偷懒!继续练!”
“是!”
将士们齐声应答,校场上的操练声又热烈起来。
图门还垂着头站在台下,紧紧握着拳头,心里又羞又恼,却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
森布尔晾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图门,去跑马场上跑十圈,身上不疼了再回来。”
图门深吸口气,咬牙应了一声:“遵命!”
森布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漠北的将士,大多习惯了在马背上征战,对开荒种地本就抵触,想要让他们完全理解耕战结合的道理,还需要些时间。
不过没关系,等到今年秋收之后,闻着新粮的香气,看着充盈的粮仓,他们自然会明白江熹禾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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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包单机到快要发疯了[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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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自身难保的观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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