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用布包着玉,紧紧地握在手里,驾车前往平亲王府。
天光微暗,门口的家仆刚想要拦,被凉风一把推到一边。
“哎?”家仆一看是王后,也不敢再拦。
院中祝焕贴心地为袁吉清扫门前落叶,看到王后过来,扔掉笤帚行礼,“王后,尊驾怎会来此?”
“袁吉呢?”
“夫人...尚未起床,哎,王后...”
萧玦推门而入,袁吉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睁眼看到床边站着脸色惨白一人,还以为见了鬼,惊叫地起身。
门外的祝焕听了动静,赶紧进来,萧玦冷言:“你出去。”
袁吉揉了揉眼,想说你发什么疯,眼神示意祝焕先出去。
萧玦腿有些发软,支撑不住地坐在床边,拿出那块墨绿色的玉,袁吉是明白人,看了之后,目光一凛。
“这...”
“王兄,让你带这个给我,可有说是何意?”
“啊?我...这是谁中蛊了?”
“他为什么让你把这东西带给我?你说。”
“我怎么知道?萧璟整日疯疯癫癫,他又是王上,我一个做臣民的,自然是他说什么,我做什么了,到底是谁中蛊了?”
萧玦绝望地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个字:“我。”
“你?你不是中寒毒吗?怎么又中蛊了?还是说...”
萧玦观察着袁吉的神情,看她样子真是不知情,她收起了那块玉。
“你能帮我想想,我这蛊是怎么中的吗?”
“我如何知晓?”袁吉鲜少从萧玦看到万念俱灰的神色,即便当初萧玦被绑在架子上用火炙烤,她也是目光犀利,恨不得把加害者生吞活剥。
“是啊,你不知,我不知,没人能知,你猜怎么着,萧璟知道。”萧玦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萧璟...他或许从来就是个疯子。”
萧玦无法想象,在她认知中,谨小慎微的哥哥,也会利用她骗她。
她心如刀刮般的疼,一步一步地走着,袁吉看着她的背影,单薄得如风雨吹打后的浮萍,凄惨飘摇。
袁吉都忍不住起身去扶她,“王后,你没事吧。”
萧玦轻轻地推开她,“无妨,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这可不像是萧玦能说的话,袁吉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玦,送走她之后,马不停蹄地让平亲王研墨。
祝焕好奇地问:“夫人这是...”
“给我阿兄写封家书。”袁吉镇定地看着祝焕,“王爷,一定要帮我把家书出去。”
“好。”
-
萧玦摇摇晃晃地回了宫殿,体力不支地倒在床上,秋月心疼地为她盖上被子,“王后,要不要吃点东西?”
萧玦摇摇头,目光虚无地散着,提起祝焰才略有精神。
“王上呢?”
“瞧着这时辰,应是去上朝了吧。”
萧玦点点头,疼得麻木的心,升起一阵欣慰。
“上朝好...上朝...”
萧玦喃喃呓语,精神混沌之间,听到有人来通传。
“王后,陈大人来了,为您请脉。”
“嗯。”
萧玦勉强地从床上起身,秋月扶着她。
陈皮俯首跪拜在地:“卑职参见王后。”
“陈大人,有劳了。”
陈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钻研医术,甚至毒理,结果他要攻克的巫蛊之术。
所谓蛊虫在人体中寄生有两年之久,释放出的毒素入侵五脏六腑,饶是多强装的身体,也抵不住这么折腾。
再加之精神受损,看着王后这气色,他终其一生医术调理之法,恐怕又要功亏一篑了。
“王后...”陈皮眉头拧成一座山,“恕卑职无能。”
“依陈大人诊脉所言,本后还能活多久。”萧玦说的很平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说别的事,倒是把旁边的秋月眼泪急了出来。
“王后千岁,卑职怎么这便去查阅古籍,说什么也要把这蛊解了。王后莫要失了心气,一切都有化解之法,王后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萧玦轻叹一口气,她似乎能猜到萧璟所想,若非有所图谋,也不会不远万里地把试蛊玉送到她手上。
“陈大人,有劳了。”
陈皮恨不得将古书都翻烂了,如今不是什么家族荣耀问题,事情走到今日,他已不在乎名利之外的事。
他胸口憋了一口气,就是不信,为何医治不好王后的病。
无论它是蛊是毒还是什么,他可是百年世家,世代行医又有什么没见过的。
“王后,请再给卑职几日时间。”
萧玦根本没抱多大希望,她想明白了,或许从一开始,便有人遮住了她的眼睛,那个关于寒毒声势浩大的传说,根本就是假的,是哄骗所有人,只为了置她于死地。
从她一出生,或许是从她出生前便开始布局,编造故事让世人相信流传,不然她也不会找不到研制寒毒者。
那人为了让她跳进陷阱,做了好大一个局。
上过一次当,她不会再上当了。
-
北陵使者的信送入南启,王后中蛊消息不胫而走,北陵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
蛊毒,这种从不会出现在北陵的东西,作为新奇物成为茶余饭后重点讨论对象。
有人说,王后怕是活不过冬天。
也有人说,蛊毒极具传染性,人心惶惶。
总之,原本略有好感的王后,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满城风雨,要求说法。
廷尉府前,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烂菜叶臭鸡蛋挂满大门,狱卒们轮岗值夜,渐渐撑不住。
朝中也是议论纷纷,对于谈判此事各执己见,支持反对两大阵营,立场坚定。
以右相葛云野为首支持派,表示应尽全力谈判,救治王后。
以左相佳荣翊为首的反对派,以为巫师入北陵,将会是灾难,坚决反对。
每日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祝焰按兵不动,冷眼看着朝臣从天亮吵到天黑。
无论他们怎么吵,起拟的移牒已出发到南启的路上,只能等看对方如何回应。
他一直对萧璟抱有嗤之以鼻的态度,可如今生出一丝期望,无论他对蛊毒之事知情与否,再怎么说他可是萧玦至亲,总不能见死不救。
“恕臣直言,我北陵泱泱大国,岂能向小小南启屈尊下跪?”佳荣翊正义凌然。
葛云野冷哼道:“依佳荣大人所言,一丝期望在眼前,难道要见死不救?”
佳荣翊避而不谈,“若是南启国借机狮子大开口,趁机向我国开战,葛云大人又该如何?视边疆百姓如何?”
“我葛云家没有懦夫,有战必胜!”
“呵,莽夫。”
“你说什么?”
两人隔空对骂愈加激烈,两派之争从口舌化为拳脚,情绪激动得视龙虎椅上的王上如无物。
谈判耗费心神,祝焰话也变少了,食指撑着额头,静静地看着荒唐闹剧。
他什么都不能说,只在等一个消息,一个来自南启的消息。
反观他的王后亦日子过得清净,吃喝不误,调养不停,也只是话变少了。
祝焰有半月未曾来过月华宫,消息却一点不落地送到她手上,萧玦每日读着纸鸢,情绪也无太大波澜。
入冬后,天气渐冷,枯叶凋零,萧玦拿出了那件祝焰送她的裘衣。
她每日坐在院里晒太阳,有时袁吉过来陪她说话,萧牧野和加卓木也时常来作伴,身旁还有巴力诺力的孩子们欢闹着,倒也不觉孤独。
这日,萧牧野狼狈地满头是包,鼻青脸肿地回来。
“野儿?你这是怎么了?”
萧牧野小拳头冻得通红,气呼呼地说:“有人妄议王后,孩儿替母后教训了他们。”
萧玦蹲下来,嘴角弯起苦涩的笑意,为他擦着嘴角的血,“母后看看,还有哪里受伤了没有?”
“没有,孩儿脸上伤看着吓人,并无大碍。”
“秋月,去请陈大人来为野儿瞧瞧。”
“是。”
萧玦牵起萧牧野的手,带着他回殿内,命金尚食拿了些爱吃的糕点。
萧牧野不敢动,“母后,孩儿做错了吗?”
“没有,你很勇敢。”萧玦递给他糕点,“但答应母后,若有下次,可不要再受伤了。”
“是!”
“吃吧,一会让陈大人给你瞧瞧。”
“母后,加卓哥哥也受伤...”
萧玦叹气地看了一眼萧牧野,“放心,母后派人去给他看看。”
“好。”
说话间,萧玦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转头看到祝焰站在那,愣了。
原本悲伤种种,她都可以独自笑话,不见面倒是好,一看到消瘦几分祝焰,眼眶一热,委屈漫上心头。
“王上。”
“参见父王。”
“你小子,怎么了?”
“父王~孩儿无事,先行告退了。”
萧牧野抓着糕点仓皇跑开,空气瞬间安静。
萧玦不敢去看祝焰的眼睛,直到祝焰捉住了她的手。
手上的力量不轻不重,刚好足够触动萧玦的心,积攒许久的委屈涌上来。
“阿玦,穿好衣裳,带你去个地方。”
“好。”
暖园内。
刚过正午,天空飘起一层清雪,南启很少下雪,萧玦新奇地接住雪花。
“王上,是初雪。”
“嗯。”
祝焰挡在萧玦前面,轻轻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进入暖园内,让出身位。
枇杷树一簇簇青枝上,开满了白色小花,风雪阻挡在外,花本身便是雪,不需借风亦能坚韧盛放。
祝焰从身后抱住她,伏在她耳边。
“阿玦,花开了。”
“是啊,花开了。”
“这应是王后平生第一次过北陵的冬日。”
“是啊,听闻北陵冬日冷得吓人。”
和亲前那些世族亲眷,不止一次地吓唬她,北陵冬日有多可怕,特别是数九寒天里,出门冷得能冻掉耳朵。
祝焰低沉声音落在萧玦耳畔,呼吸之间温热,紧贴的鼻息,暖着她的耳朵。
“是很冷。”
“北陵人都是怎么过冬的呢?”
“托王后的福,有了刀马族这么个摇钱树,今年冬日整个北陵国各处百姓都能安稳地度过这个寒冬。”
“我也会为王后添足炭火,拿来最好的狐裘羊皮,将你裹得严严实实,亲手做炙肉,把你喂得饱饱的,绝对不会让你挨饿受冻…”
滚烫泪水滴在萧玦脸上,北风一吹凝结消散,她惊愕地伸手触碰脸颊,愣了一下。
那不是她的泪。
是祝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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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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