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下着，厚重的乌云笼罩着整座城市。
上午九点差一刻，穿着职业装的男人女人行色匆匆地穿梭在臻禄总部大厅，步伐交错却乱中有序。
直到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停在公司门口，大堂里的人们才堪堪整齐。
所有人不约而同紧张起来，等电梯的人连按上行按钮，刚走入大楼的人小跑着去往电梯厅。
车门打开，顾效臻仍旧一身三件式西装，沉敛贵气，长腿一别就轻松碰到地面，没有任何下车时的狼狈，动作行云流水。
总助早已候在旋转门旁，顾效臻一下车就走上去跟在他身边。两人步伐一致，大步流星地走入大楼。
顾效臻淡着脸听总助汇报工作，所经之处的所有臻禄员工都停下向他致意，每人都收到不冷不热的颔首回礼。
董事专梯上升到87层，电梯门开，放在西装裤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顾效臻拿出手机，总助适时停止说话，瞟到老板屏幕上的来电人备注是“顾敬煊”，立刻闭嘴，瞥一眼老板的脸色。
男人神色如常，接着电话推开办公室大门，大阔步进入，坐进皮质办公椅：“什么事。”
总助把一叠文件分门别类放在他桌前，安静地退出去。
“阿哥，昨天感觉怎么样呀？”电话那头的二弟春风满面，不仅从语气听得出来，还听到了呼呼的风声。
顾效臻：“你不在公司？”
面前的赛场上，一辆辆炫酷的赛车正你追我赶，观众席人满为患。
顾敬煊哽了一下，没料到自己哥哥如此敏锐，连忙捂着手机麦克风走入VIP房间，“我在公司啊，在外面吹风呢。”
顾效臻查看着桌上的文件，表情平静，不紧不慢道：“今天下雨，不准玩车。限你二十分钟回来。”
顾敬煊比顾效臻小五岁，正是意气风发不服管教的年纪。他是跟在顾爸顾妈身边长大的第一个孩子，海女士性格外放活泼，四十多岁了还像个小女孩，连带着顾敬煊性子也张扬。
上个月他玩赛车玩进了医院，顾老太太因此担忧成疾，顾泰华便勒令顾敬煊不准再玩赛车，把他塞进了公司，用工作充实他的二世祖生活，并嘱咐顾效臻多盯着他点。
顾敬煊仍然狡辩：“我真在公司啊哥，不信你找人去我办公室看看？”
这话是铤而走险，赌顾效臻不会闲到这种地步。
顾效臻不为所动：“十五分钟。”
“……”顾敬煊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糊弄过去。忽然，灵光一现，“阿哥，你还没告诉我，昨晚跟简家那位见面感觉怎么样？”
不等顾效臻答，他先发制人，“你故意岔开话题，不会是人家没……”
后半句话刻意不说完整。顾敬煊叉着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赛道上一辆辆赛车快速掠过，观众席沸反盈天。
他这话说得有风险。
顾效臻在上流圈可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女婿首选，顾家开始为他物色未婚妻时，无数阔太太上赶着邀请海璐，今天秦家的邀请她去打高尔夫，明天江家的就办晚宴，给她送邀请函。
不过为了今天能上场比赛，顾敬煊豁出去了。
他颇为紧张地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回复。半分钟后，男人温沉的声音冷了几分：“十分钟。”
“……”
顾敬煊拿过沙发上的外套穿上，别开手机，冲总助喝道：“备车，回公司！”
随后气愤地挂断了电话。
顾效臻这通电话也挂得不平静。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浏览着收到的邮件。鼠标上下滑动，喉结也跟着滑动，看了几封就没看了，靠到椅背上。
办公椅回弹了一下，男人的胸膛微微起伏。
简雯玉看没看上他，他不知道，但她愿意结婚，他就没什么好多想的。
可是，可是。
他规规矩矩二十九年，从不碰女人，虽然有几个倜傥的公子哥兄弟，却也出淤泥而不染，独善其身。
要是他们知道，他顾效臻有朝一日也能被女人认为是个风流浪荡子，估计会笑得满地找牙。
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点动，男人平静地呼吸着。
算了，跟一个小他六岁的小妹妹计较什么。
顾效臻挥去脑中的杂念。
被误会没关系，婚后相敬如宾就好，时间自会为他证明。
他直起身，专心投入工作。
然而，这种专注只持续到中午。一通来自顾敬煊的总助的电话打破了沉寂。
-
因为给玉墨书院请假的助理老师代课，简雯玉自己的本职工作落下一天，办公桌上就塞满了要看的文件。
她还没坐下，正站在桌旁浏览待批文件，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
“仙仙姐！好消息！”唐菡雀跃地跑进来，“你之前不是一直愁这次Katia老师的个人展没有投资方嘛！这就来了！”
桌后的女人放下文件，一张清风明月的脸倏地出现，唐菡有一瞬怔住。
即使唐菡已经在琢光美术馆干了两年，她还是不能够完全适应眼前这张宛如天仙下凡的脸。
脸跟巴掌一样小，肤若凝脂，所有五官都精致无比地挤在这张小脸上，却分布得赏心悦目。
人如其名，馆长就和玉一样。
尤其是她现在，有些疲惫，眉毛便轻轻皱起，就连眼下极淡的青黑都像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玉里唯一的棉。
平时爱穿素净的衣服，大多都是白色系，更衬得她周身氛围轻灵又清冷，素雅清爽。
因为过于仙气飘飘，说话也轻柔，大家都叫她一声“仙仙”。
简雯玉勾起唇，巧笑倩兮，道：“我们年纪一样大，不用叫我姐姐。”
唐菡机械地闭上微张的嘴，“哦、哦，好。”她挠挠后脑勺，“臻禄集团您知道吗？就是天玺酒店的东家，Katia老师是他们新度假酒店的总设计师，他们听说Katia老师要在我们馆办展，就说要赞助。”
臻禄集团。
怎么又是臻禄集团。
简雯玉的胸口轻轻起伏了一下，看向唐菡时又带着笑：“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和他们对接？”
“臻禄的负责人说看您的时间就好，这是联系方式。”唐菡拿出手机，编辑信息，“发过去给您了。”
“好。”
唐菡退出办公室。
她拿起手机，把电话保存下来，备注“臻禄集团”。
屏幕上方弹出两条新信息，简雯玉皱了皱眉，点开弹窗。
简宏胜：【雯玉，昨天怎么样？还顺利不？】
简宏胜：【我和你妈妈回去商量了一下，我们毕竟是你父母，这结婚嘛……】
一大串文字，简雯玉懒得看，直接把简宏胜拉黑。
下一个对话框就自动上移。
浓密睫毛下的眼珠噙着光动了动。
备注为“顾小臻”的对话框里，两人只聊了一个来回。昨晚加上好友后，简雯玉为表礼貌率先发了个“你好”表情包。
这个表情包还是从孟斐宁那里收来的，一只肥嘟嘟的橘猫嘴巴弯弯，微笑着凑向镜头。
几分钟后，男人给她回了个“握手”表情。
“……”
看到这里，心情莫名更烦躁了。
跟这样老派的人结婚，会不会很无聊？她本来就是个够无聊的人了。
简雯玉叹了声。
算了，无聊就无聊吧，她也不指望这桩婚姻能好到哪里去。
她拨通唐菡给的电话，起身走到窗边，环臂，听忙音的时候百无聊赖看向美术馆门前那一块草坪。
昨天吃完晚饭就开始下雨了，一直下到现在也没停。刚冒芽的翠绿地被打得蔫蔫儿的，地势低处还积起了水。
南州市是个很潮湿的地区，冬天下雨就湿冷，夏天下雨即闷热，怎样都不舒服。
简雯玉讨厌下雨天。
她背过身，靠在墙壁上，不再看。
十几秒忙音过后，对面接通：“喂。”
简雯玉刚准备热情地开口，一听这低沉的嗓音，愣了愣，但很快调整好状态，说：“您好，是臻禄集团吗？”
“是。”
“我是Katia老师这次在琢光美术馆办展的负责人，很感谢你们的赞助，什么时候有空聊聊合同？”
对面沉默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方便？”
简雯玉没想到甲方并不是客套，而是真的要按照她的时间来。想着速战速决，推进后续一系列安排，她爽快道：“我现在就有空。”
“好，拿拟定的合同来臻禄总部吧。”
臻禄总部？
那岂不是有可能遇到那谁。
简雯玉在电话这头皮笑肉不笑，电话那头的顾效臻并看不见，他垂眸听见手机里传来细声细气又有些颤抖的“好”，静等对面挂断电话，这才放下手机，看向病床上的人。
顾敬煊幽怨地看着他，手挂在前臂吊带里：“阿哥，你太不厚道了，把我所有工作都抢走，爷爷会说我不务正业。”
顾效臻平静地看他一眼。
顾敬煊眼皮抽了抽，心虚地避开眼。
顾效臻把手机收进西装内兜，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病床旁看点滴挂得怎样：“手都废了还想工作？”
“我没废！”顾敬煊喊冤，“腿不是好好的？是你非要把我安排住院，我这手在家里养也行嘛。”
“在家里养可以，”顾效臻调了调点滴速度，若无其事，“爷爷找你喝茶谈话，海女士阴阳你的时候别找我替你说情。”
他转向总助：“他要出院，你去办手续。”
“不不不！”顾敬煊大喊，“等一下！”
总助忍不住笑，抿着唇站在墙边。
顾敬煊烦躁，幽怨地看着自己大哥。
从小就被血脉压制，他气不过，又有心虚作祟，虚张声势地反驳：“哥，你现在马上要升副董，爷爷手上东西拿了快一半，琢光美术馆这么小的活你也要揽，不会是为了简雯玉吧？”
顾效臻淡淡瞥去一眼。
病床上二弟嬉皮笑脸，冲他轻佻地扬了扬眉。
“……”
他收回手，看一眼左腕上的手表。
距离电话结束已经过去五分钟，从琢光美术馆到臻禄总部要开车半小时，而从医院回公司需要二十分钟，再不走会迟到。
顾效臻整了整袖口，袖子恰好遮住满钻表盘，轻描淡写说：“没大没小，你该叫她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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