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效臻走后，顾敬煊嘟囔起来：“反正她人又不在这里……嘶，怎么这么痛啊？！”
二少爷的总助赶紧上前，发现点滴速度不知什么时候被调成了最高速。
“快快快给我调慢一点！痛死我了！”顾敬煊咬牙切齿，“肯定是我哥干的！”
病房里的吵闹顾效臻在走廊外都听得见，跟在身边的总助憋着笑，两人进电梯，顾效臻才发现他在笑，说：“笑什么？”
总助连忙正色：“没什么，老大。”
“通知总部接待处的人，一会儿简小姐会来，把她直接带到我办公室。”
“好的老大。”
-
去臻禄总部之前，简雯玉先联系了车店，叫人把她放在那里保养的白色法拉利812GTS送过来。
把车停在臻禄总部大楼外的停车场内，简雯玉撑着伞下车。
雨势不小，她开车过来时变大了许多，几乎是暴雨倾盆。
她皱着眉，一手撑伞，一手提着旗袍裙摆，浅口单鞋完全不垫高，雨水全部砸在她的脚背上，甚至还有些溢进鞋里，泡住双脚。
本来打算开入地下车库的，但简雯玉看车库入口有车牌识别，不是本部高层工作人员或者VIP贵宾不得进入。
要是开到门口不让进就很麻烦，只好硬着头皮停在露天停车场。
这就遭了雨的罪。
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简雯玉强行按下心中的烦躁，收伞走入臻禄大楼。
她目标很明确，直奔前台，但没走出几步就被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人拦住去路。
女人化着精致的淡妆，头发挽得一丝不苟，营业性笑容很明媚：“是简小姐吗？”
简雯玉一愣：“我是。”
“请跟我来。”
竟然已经有专人在等，这服务也太周到了些，简雯玉想。
她跟在年轻女人身后去电梯厅。
臻禄大楼电梯厅有六架电梯，一侧各三架，简雯玉和年轻女人面前一架电梯，旁边还有两架。
旁边聚集了四五个人，都戴着工牌，而简雯玉这边，只有她们两个人。
简雯玉看向自己面前这扇电梯门旁的楼层显示屏，数字正在缓慢匀速跳动，显示电梯正从87层下来。
这么高的楼层，那要等多久啊。
简雯玉的脚很难受，雨水本就肮脏，她皮肤很敏感，只要碰到一点脏就会发痒发红，更别提现在单鞋已经被雨水全部泡湿泡软，踩在里面简直和地狱一样。
裙摆还湿着，铺在后背的头发昨天刚洗过，却因为雨天的潮湿贴着头皮。
从头到脚都难受，她不耐地挪了挪脚，只想回家冲个热水澡。
在她想这些的时间里，电梯到了，年轻女人侧身请简雯玉先进。
进电梯后，年轻女人按“87”。
走入电梯，简雯玉才想起什么。
“你好，我确认一下，我这边是Katia老师的个人展和你们的合作。”她看一眼头顶那快速跳动的楼层数字，心下惊讶，居然速度这样快，人处在轿厢内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有找错人吗？”
年轻女人转过身，正对简雯玉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是的，简小姐，没有弄错。”
简雯玉瞧她那笑容，浑身因为下雨的不舒适瞬间烟消云散，不由得也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电梯到达87层，门一开，简雯玉就感觉到一股和一楼大堂不一样的氛围。
这里非常安静，走廊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年轻女人在前，穿过静谧又庄重的长走廊，到达走廊尽头的一扇大门前。
年轻女人先是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声沉闷模糊的应答，女人便将大门推开。
简雯玉走进去。
办公室非常大，映入眼帘的先是落地玻璃窗以及窗外的景象，南江正被阴暗的雨雾包裹着，波澜壮阔的江面尽收眼底。
南江对岸的高楼鳞次栉比，因为下着雨，一部分建筑隐入云雾。整座城市灰沉而沉默，被玻璃窗框成背景板，显得这间办公室也大气庄肃。
门被关上。
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简雯玉不敢相信地睁大眼，定在原地，在顾效臻走入沙发区，喊了她一声“简小姐”时，方回过神。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管金融方面的业务么？！
简雯玉没想到自己出发前的顾虑竟然成了真，冲顾效臻假笑了一下，也走进沙发区，在长沙发上坐下：“好巧，顾总，又见面了。”
顾效臻为她倒了一杯茶，随后落座右手边的单人沙发，情绪淡淡：“巧。”
“谢谢。”她说，转身从包里拿出在美术馆拟定好的合同，放在茶几上，“顾总，你先看一下吧，合同里包含了这次美术展的具体流程以及各类费用。”
合同被她保护得很好，很干燥。
她因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非常狼狈——
凌乱又耷拉的头发，湿了大片的裙摆，颜色洇暗，还有稍微动一下就会发出“咕叽”声的单鞋。
“……”
顾效臻接过合同开始看，而简雯玉在一旁坐立不安。
她是简鸿才和何音徽的孙女，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出席各种各样的活动，在南州名声不小，很多大家族的人上赶着认识她与她结交，需要在社交时保持完美的形象和优雅的风度。
她现在完全是个落汤鸡。
毫无形象和风度可言。
正当她别扭着的时候，顾效臻看完了合同，说：“我对流程和办展费用没有异议，但有个建议。”
简雯玉笑：“你说。”
“Katia是臻禄‘客栈’系列度假酒店的室内设计师，我们重视这次的美术展也是想为新酒店开业造势，晚宴这个环节就让我们这边的酒店厨师去做，你觉得可以吗？”
Katia本来就是个闻名世界的设计师，虽说这次是国内的城市巡回展，却也有可能会有一些境外艺术家。臻禄的新酒店更侧重于国外市场，这样直接渗入开幕式晚宴，可以吸引喜欢臻禄餐饮文化的顾客去新系列酒店入住。
“好。”简雯玉拿过茶几上放的笔，在合同上添加笔记，“顾总还有其他问题吗？”
单人沙发和长沙发挨得很近，简雯玉靠着扶手坐，腰板直直的，仪态极好，望向顾效臻时微微侧头，别在耳后的直发便会落一些到单薄的肩背上。
顾效臻发现她的眼睛是偏瑞凤眼的形状，本该归类到浓颜系的五官，在她脸上却和白皙的皮肤、小巧的其余五官融合得十分完美，淡淡的，仙仙的，浑然自成。
整个人，整张脸，都赏心悦目。
看她一眼，身体就仿佛被清凉的溪水拂过，很舒服。
他低了低头，因为她的眼睛太漂亮而有些心猿意马。
这一低头，就恰好看见简雯玉湿了大片的裙摆。
“……没问题。”顾效臻说，“稍等，我让陈峥去打印一份完整的合同。”
总助陈峥应声取走茶几上的合同，顾效臻继续用余光观察简雯玉。
发现她身上半袖旗袍的袖口有些雨迹。
再往下看。
裙摆湿的，鞋子好像也有点湿。
目光无声地移动着，看到她眉间几乎微不可见的褶皱，腿间绞在一起的手，再看到茶几边缘，他放着的茶杯。
“……”
简雯玉希望总助能赶紧打印完合同回来，顾效臻签了字，她就可以溜走，不要再以狼狈的模样示人。
不成想，身旁的男人不知怎么碰到了茶几上的茶杯，茶杯一下子被撞飞！
里头的茶水尽数洒到简雯玉身上！
她惊叫一声，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茶水便顺着她的动作往下淌，淌到小腿上，再流入单鞋。
茶杯骨碌碌地在地板上滚。
“……”
她茫然地抬起头望向顾效臻。
男人也有些意外，但面色仍然平静，站起身叫人进来处理，抽出纸巾递给简雯玉：“抱歉，把你的衣服弄湿了，我这边有休息室可以换衣服。”
简雯玉觉得荒谬，她怎么可能在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办公室里换衣服！
这个想法没说出口，但面前的男人显然从她微嗔的眼睛里读出了，绅士地补充：“在外面。”
“噢……”简雯玉眨了眨眼，她并没有带换的衣服，只得装作大方，一边擦旗袍上的水迹，一边说，“没关系，我不用换。”
“我的助理可以帮你去买。”他接。
简雯玉把纸巾丢进茶几旁的垃圾桶，为保洁阿姨让了让位置，抬起头要与顾效臻说话，却发现他近在咫尺。
站得有点过近。
她心一惊，猛地又回过头，头发丝扫过顾效臻的鼻梁。
“……”
头发很长，就算转过头去，发丝也还缠着。
顾效臻伸出手，轻轻把那一根细细的头发从鼻梁上摘下去。
手垂至腿边，头发无声而缓慢落回，男人的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互相磨了磨。
保洁用拖把拖干净地上的茶水，两人就站在旁看。
其实顾效臻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只是简雯玉在看，他也跟着看。
简雯玉看是因为，他们挨得太近，刚才猛的那一眼还没让她反应过来。
同时，男人身上专属于成年男性的体温清晰可感。
温度高，气味传播得就快，茶药香几乎排山倒海地朝简雯玉涌来，她快被香晕了。
于是单鞋悄悄往旁挪了挪。
然而男人却俯下身，凑到她耳边，沉沉的嗓音滑进她的耳朵：“晚上有空一起吃饭么？”
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是不想被保洁听见，却把简雯玉吓一跳。
她感觉自己右侧脖颈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只是很普通的一句邀约，却像香炉里烧出的缠绵缱绻的烟雾，轻飘飘地绕住她的耳朵，挥之不去，余香萦绕。
“……”
保洁对两人的亲密与小话毫无感知，收拾好地面就退出了办公室。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简雯玉深呼吸了一下，做好心理准备，侧头看向顾效臻。
第一次离男人这么近，感觉彼此的呼吸都缠在一起，简雯玉不由得紧张，手指掐住旗袍，布料滑滑的，呼吸也滑滑的，克制不住。
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应该秉持着多了解她的想法发出请求，无可厚非。
简雯玉点了点头。
男人低低应了一句“好”，直起身，恰好总助打印了完整的合同回来，两人便重新坐下。
简雯玉这才松了口气。
签字，按手印，合作达成。
顾效臻的签名很潦草，简雯玉简单扫了一眼，没看出什么端倪，把合同收进包包里，瞥向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
三点十五分。
再看一眼窗外。
刚才还能看见江对岸的建筑，现在是一点都看不到了，雾比十几分钟前更加厚重。
简直像世界末日。
“顾总，你什么时候下班？”
顾效臻拿起新的茶杯，不紧不慢地又倒了杯新茶，抿一口，说：“五点。”
她不可能顶着这一身衣服和他吃晚饭，这么恐怖的天气，她也不敢再开车，只好同意他刚才提出的建议：“可以找一个女生帮我买衣服吗？”
顾效臻：“当然。”
于是刚才带简雯玉上来的年轻女人再度出现在办公室里，简雯玉告诉她自己的尺码和鞋码，女助理便领命而去。
公事谈完了，顾效臻还坐在沙发区，只顾着喝茶，没有回到办公桌后工作的意思。
似乎是在陪她。
于是简雯玉开启了一个话题：“我听说顾总是跟在董事长身边长大的。”
顾效臻掀起眼皮，平和地看了她一眼，放下茶杯，靠到沙发背上：“对。”
简雯玉笑了笑，没话找话：“我也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
“嗯，你说过。”
然后没后话了。
办公室陷入寂静。
简雯玉放在腿间的手绞在一起，绞尽脑汁，在脑中搜索自己对顾泰华的了解。
“哦，我还听说董事长字写得很好。”她说，“要是我爷爷还在的话，他们俩说不定还能交流一下心得。”
顾效臻原本轻松的神情忽然严肃一些，他一瞬不瞬地盯简雯玉片刻，直起身，双手架在双膝上：“简老过世是文坛的损失，雯玉。”
简雯玉怔住。
雯玉，雯玉。
雯玉？
他怎么叫这么顺口……
“嗯……没关系，顾总不用这么沉重。”她机械地回答，满脑子回荡着男人喊她名字的声音。
顾效臻轻抬眉心。
“其实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简雯玉心想，哦，原来言外之意在这里。
她回想到他那个名字。
“……”
真的要叫嘛，好奇怪。
有点叫不出口。
可是人家都叫了，还说得这么明白，她不叫太不礼貌了。
而且是她先约法三章，让他在人前做个好丈夫，她总不能一直叫他“顾总”、“顾先生”，这样也不是个好妻子了。
简雯玉抿了抿唇，从喉咙里挤出细小的声音：“嗯，好的……小臻。”
顾效臻身躯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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