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淑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的往四下一瞥,也有些慌不择路,随便赶紧钻进了角落里一堆蒙尘的旧毡布后面,紧紧的捂住口鼻,连大气都不敢出。
“吱呀——”
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库房的门被推开了。借着微弱的晨光,白婉淑睁着眼,从毡布的缝隙里偷偷的往外瞧。
这一看,心更是凉了半截。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那个仅凭几句话就镇住了崔礼的男人。
顾明臻反手关上门,便径直走向那排屏风,视线就在十二扇屏风上扫了一圈,随即定住,微微的眯起了眼。
多了一扇?!
顾明臻上前一步,目光在十二扇屏风上再一次的,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其中一扇上面。
“呵。”
他勾唇,冷笑了声,那一声短促的笑在空旷的库房里有些瘆人。
白婉淑躲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就知道对方看出来了,心里叫苦不迭。
果真,下一刻,就见那男人转过身,目光直接投向白婉淑藏身的角落。
“是自己出来,还是等本王请你?”
白婉淑浑身一僵,血液都仿佛瞬间凝固了。他竟然早就发现她了!她不敢再有丝毫的侥幸,手脚发软的从毡布后面爬了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奴,奴婢参见郡王殿下。”
顾明臻垂眸看着她,眼神里没什么温度,“这多出来的一扇屏风,是你做的?”
白婉淑伏在地上,不敢答话,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顾明臻却似乎不在意,踱近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本王昨日便知,那失窃的屏风根本不可能还藏在这造办处内。崔礼不过是想找个由头杀人顶罪。”
“不过,本王倒是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一个‘聪明’人。为了脱罪,竟能在一夜之间,凭空造出个能以假乱真的赝品来?”
白婉淑伏在地上,只觉浑身冰凉。私自仿造贡品,还欺君罔上,这罪名比那看守不力可大多了。早知道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说不定崔礼为了交差,只会挑几个倒霉的顶罪,她或许还能侥幸逃过一劫。
就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头顶却传来顾明臻的声音。
“做得不错。”
白婉淑猛的抬头,以为自己惊吓过度出现了幻听。她怔怔的看着顾明臻,却见对方的脸上并无怒色。
顾明臻自然有他的考量。这屏风虽是在交到造办处之后才失窃,但十二扇屏风本是极好的寓意,如今平白少了一扇,圣上震怒之下,他也多少受些牵连。眼下这小宫女歪打正着,弄出个赝品先把眼前的窟窿堵上,虽然冒险,却也解了他的围。
“你为了活命,胆子不小,手艺倒也凑合。”
顾明臻道,“看在你这份手艺的份上,本王给你指条路。”
他略一沉吟,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待在造办处屈才了。去尚宫局吧,那里正缺你这种能工巧匠。”
……
白婉淑像是飘着回到自己的住所的,直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她才仿佛重新找回了呼吸。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风一吹,冷得她直打哆嗦。
院子里,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官兵不知何时已经撤得干干净净,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
白婉淑好半天都回不过神,脑子里一团浆糊。
她在地上坐了不知多久,直到腿都麻了,才撑着站起来,浑浑噩噩的打了水,擦洗掉满身的冷汗和灰尘,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刚收拾停当,同屋的宫女就回来了,心有余悸的拉着她问东问西。
白婉淑心里藏着秘密,哪敢多说半句,只含糊的应付了几句,说自己也是吓得半死,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把人敷衍走,她立刻就瘫倒在自己的床铺上,身心俱疲,几乎是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
没隔几天,调令就下来了,白婉淑收拾了自己不多的行李,去尚宫局报到。
到了尚宫局,白婉淑被分派了差事,果然如她所料,干的就是螺钿镶嵌的活计,只是用料更精,要求也更高,都是供给宫内各位贵人的物件。
没过多久,她也终于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确认了那位“郡王殿下”的身份。
镇守边关,战功赫赫的靖安郡王顾明臻。
起初,白婉淑还觉得是因祸得福,得了贵人青眼,调来了这更好的去处,做事也格外的小心勤勉。可干了小半个月,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劲起来。
这尚宫局乃是造办处的顶头上司,规矩理应更加森严才对。可她接手制作的这些螺钿物件,无论是首饰盒,小插屏还是些精巧摆件,其中竟有相当一部分,在完工交付后,并没有按照惯例登记在尚宫局的器物册上。
东西从她手里被取走,便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也不知最终流向了何处。这宫里的东西,尤其是供给贵人们的,一针一线都有出处,这般不明不白的消失,实在蹊跷。
这一日,白婉淑刚将个芙蓉花鸟的小插屏做完,正检查着,确保毫无瑕疵,才舒了口气。这时,负责来取物件的小宫女秋云也恰好掀帘进来。
“白姐姐,今日的活计可做好了?”
秋云脸上带着笑,伸手就要来取那插屏。
白婉淑心中一动,脸上也堆起温和的笑容,手却轻轻的按在插屏上,状若无意的问道。
“秋云妹妹,且慢。姐姐我就是好奇,做了这么多小玩意儿,也不知最终都到了哪位贵人手上赏玩?可否让姐姐我瞧瞧册子,也沾沾贵人们的福气?”
秋云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撇了撇嘴,“白姐姐,不是我说你,咱们就是干活的奴婢,东西送到哪儿,那是上头主子们的事,哪有咱们过问的道理?就算真到了哪位娘娘手里,难不成姐姐还指望凭着这点手艺,就能一飞冲天,飞到贵人跟前去不成?”
她说着,手上用力,硬从白婉淑手下将插屏抽走,抱在怀里,“姐姐还是安分些,做好自己的本分吧。这些不该打听的,少打听为妙,免得惹祸上身。”
话音未落,她便转身匆匆的走了,仿佛生怕白婉淑再问下去。
看着秋云的背影,白婉淑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敛去了,心却沉了下来。
连看都不让看,这也就越发印证了她的猜测。宫里规矩大,但通常这类造办之物送去哪个宫,在册子上都会有记录,也不是什么机密。秋云这般防备,分明是心里有鬼,生怕她窥见什么。
白婉淑心里飞快的盘算。这些器物的流动,最终都要经过尚宫局司正的手才能入库。也就是说,不管背后真正运作这件事的是谁,这位司正大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
好在白婉淑那一手螺钿技艺确实出色,经她手做出的物件,无论是什么款式,都格外的精巧灵动,没过多少日子,便引起了尚宫局司正的注意。加上上头也不知是哪位主子偶然见了她做的东西,随口赞了一句,消息传回来,白婉淑在这尚宫局里的地位便一下子就不同了。
不过短短几月,她已从新来的生手,成了尚宫局里炙手可热的红人。往日里对她爱答不理的宫女太监,如今见了面,也多是笑脸相迎,殷勤的唤一声“白姑娘”。
这人情冷暖,白婉淑上辈子见得多了,倒也不以为意,只依旧做着自己的活计。不过,在这些有意无意的奉承中,一些原本被刻意掩盖过的消息,也渐渐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这一日,两个小太监一边帮她搬着料箱,一边说着闲话。话赶话间,就提到了如今这位周司正上位前的事。
“白姑娘您是不知道,咱们周司正那也是能人,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一个小太监压低声音,悄悄的凑过来,道,“您猜怎么着?上一任那位李司正,在任上干得好好的,听说都快熬到放出宫荣养了,结果您猜怎么着?一夜之间,人就没了!”
另一个小太监朝自己的同伴眨了眨眼,也跟着接口,“对外说是急病暴毙,可哪有那么巧的事?”
“我有个同乡当时就在李司正身边当差,听说人没了的前一天晚上,还精神抖擞地查账对册子呢!结果第二天就……”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之前的第一个继续说,“都传言说,李司正怕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挡了谁的路……这位置,才空了出来,让周司正顶了上去。”
白婉淑听着,面上也不动声色,只温和的笑了笑,顺手抓了两把铜钱塞给他们。
“辛苦两位了今天给我帮忙了,拿去喝碗茶。”
“哎,白姑娘这说的哪里的话?能给您帮忙,那是我们天大的荣幸!”
打发了两个小太监,白婉淑独自坐在值房里。如果那些传言是真的,那周司正的背后,定然还站着别人。一位尚宫局的司正,在宫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女官了,能让她急病暴毙得如此干净利落,还不留下任何把柄,单凭周司正自己,恐怕还没这个本事。
这背后,必然有更手握权柄之人的手笔。
那么,之前经过她手制作,却又莫名消失,未曾登记在册的那些螺钿物件,它们的去向,是不是就与周司正背后的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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