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容刚想说什么,神识却已经感受到了向日倾的靠近。
她看向他:“师弟。”
穆逅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向师兄。”
“师姐,穆师弟,”向日倾走了过来,对着两人笑道,“后半夜就辛苦你们了。”
“向师兄也辛苦了。”穆逅笑着道,“你放心,我和师姐会守好后半夜的。”
“那就好。”向日倾点点头,然后对姜雪容说,“师姐,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好。”她点点头,看着他离开。
穆逅摇了下手中的描金扇,这把比试台上的法器此刻显得非常无害:“师姐,我们走吧。”
姜雪容收回目光。
“对了,”他忽然又道,“师姐,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可以看看你的剑吗。”
她盯了他两秒,道:“可以。”
穆逅愣了一下,旋即笑开:“谢谢师姐。”
已经走远的向日倾再次加快脚步,他没有回营地,而是转身消失在黑夜的森林深处。
他脑海里不自主浮现出那句“师弟不是外人”。
原来师弟是指所有师弟,而不是单指他一个人。
姜雪容似有所觉地往那看了一眼,回头对上穆逅兴致勃勃的眼神:“这个问题你问过文焞吗?”
“……什么?”穆逅的笑容微滞。
“那看来是没问过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拔出霁雪剑,“如果你问过的话,你就会知道——”
“剑修的本命剑旁人是碰不得的。”
剑气随着话音一起落下,穆逅挥开描金扇去挡,却被逼得一连后撤数步。
明明此刻狼狈不堪,但他唇边的笑容依旧温和:“是我唐突了,师姐若是不想给我看,直说便是,何须动手。”
“你不是想看?”她眉目淡淡,眼底却映有银亮锐利的剑光,“那我就给你看。”
“现在看够了吗?”
纸扇与长剑短兵相接,铿锵声中火花四射,令人眼花缭乱。
面对她出神入化的剑法,穆逅应对得远不如像对文焞一样轻松。
他被打得节节败退,唇边笑意转为无奈:“师姐剑法如此之快,未能看清,但已心领神会,还望师姐收了神通,饶我这一次。”
“还有,”姜雪容收回剑,铮的一声,霁雪入鞘,“守夜不是聊天,不要跟着我。”
“我守这边,你去那边。”她指了一个方向,而后转身朝向日倾消失的方向走去。
穆逅慢条斯理地收了描金扇,看着她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姜雪容循着向日倾留下的痕迹来到了一条小溪边,而营地那边,她走前留下了阵法,一旦有灵力波动或者危险,她就能感知到。
所以她并不担心其他人,她担心的是师弟。
师弟这么晚不回营地跑来这干什么,星海森林危险重重,他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她走得很快,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向日倾的背影,他正背对着她站在一大片的蒲草丛中。
“师弟。”她喊了他一声,但他没应。
她面色警惕起来,一步一步缓缓朝他靠近,小溪边非常安静,静得只能听见树叶枝条被踩碎的声音。
一阵夜风吹过,她眨了下眼,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了起来。
“姜道友,姜道友。”
姜雪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闻声看去,看见了穆逅。
他似乎发现了她面色不佳,温和地解释道:“姜道友勿怪,蓝师兄他们因为半年前蓝师妹的死还有……唉,性格变得沉默了许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这是自然。”一道熟悉声音从她右后方传来,“我与师姐此次前来是为助虎口崖的道友们渡过难关,正事要紧,还请穆道友先带我们去出事的地方看一看。”
“这是我应该做的。”穆逅点头,拱手为二人带路,“两位这边请。”
向日倾见她没动,走到她身前关切地询问:“师姐?”
她眼睛动了动,目光落到了他那张成熟稳重了许多的脸上,又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那片黄沙漫卷的山崖,看向了周围路过的人——
他们浑身凌乱狼狈,神情麻木悲怆。
这是灾后的世界。
……
“师姐?”
“对,你师姐要回来了!”
正对着的阳光很刺眼,向日倾仰着头,看不清眼前人的脸,但却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激动和忐忑。
是师父。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姜母,而她口中他未曾谋面的“师姐”,则是她失踪了五年的女儿。
想到这,他也跟着忐忑起来了。
师姐……会不会讨厌他?
修行者早慧,虽然年仅八岁,但小日倾已经懂了很多。
五年前,年仅三岁师姐失踪,姜父姜母在寻找过程中,遇见了一个被野鹿喂养的男孩,恰是和女儿同样的骨龄,却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令两人心生不忍,遂将其带回宗门,待其如徒亦如子。
那男孩就是他。
换句话说,是他抢了她的幸福生活。
如若不是她失踪,他现在还在野外四肢并用地荒野求生,何以过得上现如今吃穿不愁的生活。
是啊,他的幸福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她怎么可能不讨厌他。
“他们到了!”姜母牵住了他的短手,直接用了一张传送符,“走!日倾,我们现在就过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人来到了翼峰山脚下。
“雪容,我的雪容……”姜母松开牵着他的手,一个箭步冲到一个小女孩面前,却又猛地停下。
姜母蹲下身,抬起手想触碰小女孩的脸,却被她微微后退一步躲开,嗓子里的哑顿时藏不住了:“雪容,我是你娘啊,你……你还记得吗?”
那小女孩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但里面却没什么神采,淡淡的,像是生机耗竭的一滩死水。
“母亲。”她生疏地喊道,声音带着许久未说话的生涩。
“你、你叫我什么?”
她看着眼前人脸上的泪痕,顿了顿,抿唇道:“母亲。”
姜母霎时间泪流满面,她再也忍不住,抱住了她的女儿:“雪容,不是母亲,是娘啊!”
小雪容非常不适应,僵着身体想要挣脱,却又顾及什么不敢有太大动作,整个身子都快蜷缩起来了。
一旁的姜父扶住姜母的肩膀,冲她微微摇头。
姜母流着泪,一点一点松开抱着女儿的手,看着女儿僵硬的神情,她呼吸一窒,伏到姜父肩上掩面而泣:“女儿啊,我的女儿啊,你受苦了……”
小雪容茫然地看着这一幕,有些无所适从。
而就在这时,原处的小日倾满脸雀跃地跑到几人面前,睁着灵动的鹿眼好奇地看着小女孩:“——你就是师姐吗?”
“果然和师父师叔说得一样,又漂亮又可爱,我好喜欢你啊!”
小雪容愣愣地看着他。
“你是我师姐,我就是你师弟,我的师父就是你的娘亲,师父她可喜欢你了,天天在我面前夸你,我一直都很想见你,今天终于见到了!”
他朝她露出一个温暖和煦的笑容:“师姐,欢迎回家!”
一旁的姜母也反应过来了,她擦干脸上的泪,拉着姜父一起在女儿面前蹲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雪容,欢迎回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我们……我们都很喜欢你。”
小雪容眼睛闪了闪,她抿了下唇:“我也,很喜欢,你们。”
他们很温暖,很舒服,很……亲切。
姜母捂住了嘴,他又想流泪了,连姜父的眼角都红了。
“那真是太好了!”向日倾则高兴地拉住小雪容的手,将怀里的东西塞给她,“师父师叔还特地让我给师姐准备了礼物!师姐快看看喜不喜欢!”
小雪容低头看去,是一只用草编的蝴蝶,上面还镶着很多小花,很好看,一看就费了很多心思。
“我本来以为我编的蝴蝶已经够漂亮了,没想到师姐更漂亮!”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只草蝴蝶,然后犹豫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包,抿着唇递给他:“礼、物。”
又看向一旁的姜父姜母:“你们,一起。”
两人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还是小日倾接过油包,动作迅速地打开一看,里面是被包得很仔细的几块绿豆糕。
“哇,真巧!我最喜欢吃绿豆糕了!”
其实这绿豆糕远比不上宗门里厨修师叔们做的其他糕点精致好吃,但他却吃得眉开眼笑:“很好吃,谢谢师姐!”
“谢谢雪容,绿豆糕很好吃!”姜父姜母也边吃边笑,只是眼角又有了泪光。
小雪容松了口气,唇角微动,露出一个生涩僵硬的笑。
……
某日,小日倾看见小雪容坐在了一棵树上,他仰头喊道:“师姐,你怎么坐这么高?”
她没应,他也不在意。
他还没学会御剑,不能像她一样轻松上树,只好手脚并用地艰难爬上树,坐到了她旁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边:“师姐,你在看什么呀?”
“鸟。”
“为什么要看鸟呀?”
因为不敢相信,自己这只囚鸟也有获得自由的一天。
小雪容沉默不语。
但小日倾对她的情绪很敏感,当下就提议道:“师姐,别看鸟了,我们去折纸鹤怎么样?”
“……我不会。”
“没关系,可简单了,我教你啊!”
“……”
“师姐,走嘛走嘛,就当陪陪我了,很好玩的!”
小雪容就这么被他强行拉走了。
……
向日倾的意识在一**回忆中逐渐清醒,他意识到自己是陷入了幻境。
还没等他想到办法挣脱,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幻。
随风飘荡的床幔、虚弱的师姐、她怀里的小狼,他手上的灵粥……一一映入眼帘。
他回到了合城的客栈,也就是师姐受伤昏迷的那天。
“那个花环是你编的?”
“……对。”
“给我的吗?”
“对。”
“那你帮我戴上吧。”
“好。”
“谢谢师弟,我很喜欢。”
“师姐喜欢就好。”
“师弟,我也喜欢你。”
她话音落下之时,他看见她清亮的瞳孔倒映的自己露出了欢天喜地的笑容。
向日倾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对!
这不是那天的记忆,而是他被师姐告白完当天晚上做的梦!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慌张和羞愧轰然喷发,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拼了命想要掌控身体,却只能徒劳地看着自己的手如梦中一般抬起、郑重而温柔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师姐,我也喜欢你,喜欢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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