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窗外飘着水雾，潮湿地贴在玻璃上。
文秋双手交叉抚摸胳膊，眼神看向楼下街口。
撑着伞走在雨中的人并不多。
她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望向对面咖啡馆正在读书的女人。
氤氲中，看着女人戴上耳机，冷淡地注视着这个暗色滤镜的城市。
女孩子将目光从窗外转向办公室地面。
或许是露出的脚踝太冷，让她无法抑制地弯下腰。
双手按摩凸起的部位，顺着脚踝摸上去，小腿也冷得如同放在冷藏室一样。
无论是小腿还是手臂，都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寒气，极端低温正在冻伤这个年轻的躯体。
弯腰的姿势让她难以喘息。
文秋抬头看见他们步履匆匆，沉默了。
或许更冷的还有……数不清，摸不透的公司决策。
他们反复组织变革，刺激这股寒气，戳痛长期以来公司内部渗透着的平静的绝望感。
她听见那些私语声中，出现的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走进公司听他们隐晦地谈及她。
“开车路过江倩说过的小区，听说她在这里还有好几套自己的房子。”
“走进就觉得不可思议的收藏室。”
“还有被日光宠坏的阳光房……”
文秋站在人群边缘，靠近窗口，她的目光向下看。
她看到蜚语中的女人正站在楼下。
在寒风中将头发撩在耳后，站在车边说话。
她正望对方微笑，接着关上车门进入公司。
文秋沉默之后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位置上。
进入邮箱，手指静默地滑动。
慢慢缓下来，停留在第三页。
她看到，新上任的江倩迎来阶段性的职位小突破。
至于说是“小”，是因不敢否认有“大”的突破，而产生的所思所想。
在办公室的冷色光影中，她抬头刚好看到江倩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正对着手机低语什么。
对方微微侧目，捕捉到文秋笨拙的，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女人用手扶正镜框，看向窗外的城市夜空。
对着手机里的声音说。
“十分钟。”
——
或许那冷漠的目光不是冲着自己的。
她不怎么乐观的想。
“十分钟。”
“弄完这些，我就下班。”
看见主管离开，文秋收回勉强的笑容。
何必在乎女人对自己的态度呢，她看着窗外的雨。
如今她的苦涩就像这雨点一般多得数不过来。
几场秋雨一过。
冬天，很快就要到了……
一想到冬季就有些精神萎靡，那些蔬菜和肉的价格又要涨一些。
这座摩登特区将会下起纯白色的大雪，淹没整个城市。
第一反应并不是多么浪漫，而是手指之间又痛又痒的创口，还有鼻尖发红的干燥感。
窗外的落雨至少比起雪季好多了。
前几年上学，做的最多的无非就是画画和准备期末。
那时候还没有别的想法。
如今坐在办公室，当一名小职员，整日计较着一日三餐的开销，攀附着公司给的一点工资过活。
越发觉得自己没什么能耐，像一只被工资捏来捏去的小蚂蚁。
手里剩下的买菜钱，还要掰开两半用，一份买米，一份买面。
明明朝九晚五，疲于奔命，存款却越用越少。
那种被钱勒紧喉咙的窒息感，一天天把日子过垮的崩溃感。
想到这里，文秋只对来临的寒冬，充满了更多的畏惧。
她沉默了。
毕业前，虽然没说过什么“未来可期”的豪言。
同学之间也都明白，从这个学校毕业，的确存在更加美好的未来。
后来，无论找不找得到工作，大部分都开始怀疑“美好的未来”，是不是一种集体自我欺骗。
自己也并没有什么真本事，不过是凭借头脑里死记硬背的几句英文，侥幸过了面试。
因为纸糊的英文和匮乏的工作经验，每天上班都如履薄冰。
那些和她同期，毕业照上神采飞扬的学生，大部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
不仅如此，在这一批失业的学生当中，还有她的好友。
自从打了那通“知心”电话，对方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哪怕她什么也没有做，还被平白教育一顿。
内心柔软的女孩子只感到良心的谴责，拿起手机给对方发了示好的短信。
文秋想，或许在更早，可能在毕业之前，她们的关系就开始变质。
听说，朋友还买了一辆新车……
甚至，这事情还是从其他同学口中得知。
文秋强忍着惊讶，对他们来说，毕业就能开上自己的小车，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
她感到缓缓塞进胃部的食物有些消化不良。
她在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
“文秋？”
女孩抬头看着对方。
“能帮我看看么？”
文秋点进系统，数字像是出血一样爆红。
她紧紧皱着眉，忙了一下午，只是喝了几杯水。
最后看着流动的数字变成黑色，缺席的“谢谢”，让她为自己酸痛的眼睛哀悼。
揉了揉眼睛，看向玻璃外的中央公园。
路灯的微光忽明忽暗，地面上没有清理干净，落了很多枫叶。
她看到落叶微微颤抖，缓缓地落在另一片树叶上。
看久了这样萧瑟的场景还会短暂失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孤单什么。
但是她会浪费时间，站在不熟悉的同事身边，安静的听她们聊天，以换取一点温暖的感觉。
同事微笑着说度假的话。
对方偶尔点到沉默的她，文秋只能向对方坦白，自己一个字也听不懂的事实。
“你不是本地人？”
冷白的皮肤，在点头之后，微微有些发红。
除了外籍员工，围坐的同事大多是本地人，对方自然以为女孩听得懂自己说的话。
“哦~这样。”
话音随着波浪起起伏伏
文秋站在那，突然觉得自己很原始。
如果可以的话，在她点头之后，能够一键将她从人群当中删除就最好了。
“年中去了一趟海岛。”
疲劳的神色出现在其中一个同事的脸上。
“太累了……”
“哪个？我去年去的那一个？”
“当然喽，不是你推荐的么。”
对方展示着脱皮的一小块肌肤，像白色的蝴蝶。
傍晚还去了岛上的曼度灵餐厅，看见穿着正装，成熟的男人。
谈及男人，喝醉一般的神情靠在沙发上。
文秋安静地坐在旁边，下肢已经有些发酸，依旧礼貌地保持倾听的态度。
对方精致的妆容，厌世一般的神情，还有“很害羞没有要到对方联系方式”的萎靡语气，突然看到什么有趣的照片，憔悴的眼睛因微笑，变得神采奕奕。
她说自己是大海的“患者”。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仿佛透过照片，看到了更加清晰的蓝色画面。
其实文秋也很喜欢大海。
话题结束后，来自瑞典的高管，拿着文件朝着自己的方向擦肩而过，文秋变慢了脚步。
那双眼睛是比大海还要纯粹的蓝色。
对方看她的目光，露出一丝不悦，这让文秋有些慌张。
她有种想要讨好对方的**，不想被对方厌恶。
这种心思，在她成长过程中，面对亲人，面对老师，面对上司，都是差不多的，那种来自“权威”的目光。
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感受，所以她总是装作看不见，身心自动触发远离对方的程序。
真的走近她的人，无一不发出“文秋，你是我见过最没脾气的人。”这样的感慨。
文秋抿着嘴唇。
在多次尝试静息后，还是忘不了脑海中那双纯蓝色眼睛。
反复搜寻蓝色的壁纸，最多出现的是水和大海。
手撑在下巴上看着屏幕，她是真的很喜欢大海。
偶尔听到“大海”，会让文秋想到小时候。
膝盖上放着课本，课本里画着大海和浪花。
女孩子安静地坐在田野上，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
她如此幻想。
蓝色的天空是不是就像是大海一样，纯白的云朵是不是就和浪花一样。
往往看得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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