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柏熙正对着信纸蹙眉,院外忽闻脚步声急促,管家匆匆入内禀报:“夫人,侯爷请您去前厅议事。”
柏熙握着信纸的手紧了紧,看到朵儿没什么反应,她抬头看向窗外。
阳光穿过竹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斑驳的光影晃得人眼晕。
她深吸一口气,看来这情报工作,从今天就得开始了,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觉得我能活下去吗。
……怎么回事又口嗨了。
朵儿过来给柏熙整理衣着,柏熙看她如此熟练,有些疑惑:“你不是公主吗,怎么还会这个?”
“皇上登基前,我并非公主。”
“对了,我昨天忘了问,兰香头上那个簪子的图案好像挺眼熟的,好像是魏国皇室的专属图案。”
“嗯。”
“啊?”
朵儿手上动作没停,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你该走了。”
柏熙哦哦两声跟着朵儿去陆云流的院子,还没进门呢,就听见了兰香娇滴滴的声音。
“侯爷不要紧的,妾身也很擅长刺绣……”
好啊,这是在告状呢。
柏熙挑了挑眉,推门而入时脚步轻快,眼角余光瞥见兰香正往陆云流身后缩了缩。
正厅里的铜鹤香炉燃着西域进贡的安息香,烟气蜿蜒缠上梁间悬着的紫檀木宫灯。
陆云流坐在铺着白狐裘的主位上,指尖捏着卷泛黄的卷宗,墨色瞳仁在书页上流转。
听见动静,他抬眼望过去,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薄唇轻启:“你来了。”
那语气平平,听不出半分喜怒,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而兰香慌忙从陆云流身侧起身福礼,藕荷色裙摆扫过凳脚,带起一阵脂粉香,她的眼眶红得像浸了血的玛瑙:“夫人。”
说话间肩膀微微耸动,袖口露出的皓腕上竟有一道浅浅的红痕,瞧着倒像是被谁拧过。
那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柏熙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对面梨花椅坐下。
芸儿刚斟上的雨前龙井还冒着热气,她捏着茶盏转了半圈,看着茶叶在碧色茶汤里沉沉浮浮:“侯爷特意让人来请,总不会是为了夸我昨夜新调的胭脂颜色吧?”
她抬眼时笑意清浅,声音慢慢的加重:“是西暖阁帐幔的绣样,惹侯爷烦心了?”
陆云流“啪”地合上卷宗,声线陡然沉了三分:“府里的规矩,哪有让妾室做绣活的道理?兰香自幼体弱,你让她绣那丈许宽的帐幔,不是存心刁难?”
他说话时指尖在案上轻叩,目光扫过柏熙鬓边那支点翠步摇,那是成婚那年圣上赏的。
“刁难?”柏熙忽然笑出声,惹得兰香肩膀一颤,“侯爷怕是忘了,妾身是喜欢绣品,每年姨娘们都会送给妾身自己制作的绣品。”
“哦对了,侯爷在外征战三年,应当是不知道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柏熙自己心里也没底,不过朵儿既然没有暗戳戳的提醒她就说明应该说对了。
她忽然倾身向前,茶盏在案上磕出轻响,“难道说,兰姨娘觉得自己是金枝玉叶,比先其他姨娘矜贵?”
“妾……妾身没有……”兰香急了,脸涨的通红。
柏熙笑了。
“侯爷难不成是忘了,府中内务本就该由主母分派,兰姨娘既入了府,做点活计熟悉规矩,难道不是应当的?”
她瞥向兰香,“还是说,兰姨娘觉得委屈了?”
兰香慌忙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妾身不敢……只是怕笨手笨脚,惹夫人不快。”
柏熙放下茶盏,声音陡然清冽:“既然怕惹不快,就该安分些,方才我让芸儿去取丝线,她却说库房里最好的云锦线,都被兰姨娘的人取走了……怎么,姨娘是打算用贡品绣自己的私物?”
这话戳中要害,陆云流皱眉看向兰香。
兰香脸色煞白,嗫嚅道:“我……我只是想给侯爷绣个荷包……”
“哦?”柏熙挑眉,“用贡品给侯爷绣荷包,并未向主母报备,是想让侯爷背上‘家宅不宁’‘私用贡品’的罪名?”
陆云流语塞,他征战归来刚受封赏,最忌僭越之嫌。
兰香这步棋,走得确实蠢了。
柏熙见好就收,起身道:“既然侯爷觉得我分派不当,那帐幔的事便交给侯爷定夺吧。我身子乏了,先回院了。”
“你!”
“怎么了侯爷?”柏熙看着陆云流,还眨巴眨巴眼睛,显得十分无辜。
陆云流看柏熙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气愤,却又无法反驳。
转身时,柏熙眼角余光瞥见兰香攥紧了帕子,而陆云流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
回院路上,朵儿低声道:“兰香急了,反而容易露马脚。”
柏熙点头,“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兰香到底是什么身份,把她逼急了也不太好吧。”
“就是要利用他们的矛盾,不然布防图要找到什么时候?”
朵儿那样子看起来就不慌,想必她也心有成竹,柏熙不再追问,只想着得找个空子去书房了。
回到别院,柏熙屏退了其他人,只留朵儿在跟前。
她思索着,指尖轻叩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语气认真又轻挑:“兰香今天受了委屈,陆云流晚上肯定要去她院里安慰安慰呢,这正好是个机会。”
朵儿从袖中取出一张府内地图,指着东北角的位置:“不,他应该会先把事情处理完,书房守卫最严,尤其入夜后,侯爷会让人在外间值夜。不过方才听小厨房的人说,兰香遣人炖了参汤,大概亥时会去书房探望。”
柏熙勾了勾唇角往后一摊,笑得毫不遮掩:“这不就好办了,天助我也。”
夜晚,亥时刚过,侯府内院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夜的婆子提着灯笼走过回廊。
柏熙换上一身深色劲装,将长发绾成利落的发髻,朵儿则扮成送茶水的丫鬟,两人借着树影掩护,悄无声息地往书房方向移动。
刚到门口,就见兰香的贴身丫鬟捧着食盒站在书房外,正低声和守卫说着什么。
柏熙示意朵儿稍等,自己则绕到假山后,捡了块小石子,轻轻掷向不远处的花丛。
“谁?”守卫立刻警觉地转头,兰香的丫鬟也跟着望过去,趁这空档,柏熙与朵儿对视一眼,像两只夜猫般溜进了书房侧窗下的阴影里。
书房内传来陆云流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说了不用特意送来,你安分些,书房是军事重地怎么能乱来!”
兰香委屈的声音接着响起:“侯爷刚回来,身子骨要紧,这参汤是妾身亲手炖的……”
柏熙趁机示意朵儿,两人分左右绕到书房后窗。
朵儿掏出早就备好的细铁丝,三两下就挑开了窗闩,轻轻推开一条缝。
书房内烛火通明,陆云流正背对着窗户翻看着卷宗,兰香站在一旁,手里还攥着帕子,眼眶红红的。
柏熙屏住呼吸,目光快速扫过书架。
“侯爷若是嫌妾身烦,妾身走便是了。”兰香忽然吸了吸鼻子,转身时故意撞翻了案上的砚台,墨汁溅了陆云流一身。
“胡闹!”陆云流低喝一声,起身去里间换衣服,兰香慌忙跟过去,嘴里连声说着“对不起”。
就是现在!
柏熙与朵儿迅速跃进书房,朵儿守在门口望风,柏熙则快步走到书架前摸摸找找,突然,第三排最右边那本《孙子兵法》被她转动了。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书架后露出一个半尺见方的暗格。
暗格里果然放着一卷泛黄的布防图,柏熙刚要伸手去拿,里间突然传来陆云流的声音:“外面怎么回事?”
朵儿急忙压低声音:“快走!”
柏熙抓起布防图塞进怀里,两人刚翻出后窗,就见陆云流和兰香从里间出来。
兰香站在书房门口,目光扫过窗台上的脚印,脸色瞬间煞白,却咬着唇没敢作声——她若说出有人来过,自己私闯书房的事定会被人暴露出去。
柏熙与朵儿早已借着夜色消失在回廊尽头,回到别院后,柏熙摊开布防图,借着油灯细看。
图上用朱砂标注着边境关卡的布防,还有几处新添的暗哨位置,正是大魏急需的情报。
“成了。”柏熙折好布防图,交给朵儿,“怎么送出去?”
“大魏有传递消息的特定方法。”
朵儿接过图,刚要转身,就听院外传来芸儿的声音:“夫人,侯爷让人来说,明日要请您去前厅商议姨娘们的份例。”
柏熙挑了挑眉,有些无奈:“明天还要继续演戏。”
她瘫在软榻上拆着发髻,发间那支点翠步摇被随手扔在妆奁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扯着领口松了松气,冲刚换好常服的朵儿翻了个白眼:“诶,你刚刚是没瞧见兰香那表情,跟吞了苍蝇似的,要不是怕露馅,我能当场笑出声。”
朵儿正用银簪固定住鬓发,闻言动作顿了顿,清冷的眉眼扫过她:“方才翻窗时踩空也是该笑的?”
“那不是意外嘛!”柏熙拍了下大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近,“说真的,你以前在宫里是不是练过?那开锁速度,啧啧啧,一流啊。”
朵儿没接话,指尖抚过袖中那卷布防图的轮廓,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她侧脸,下颌线冷得像块玉:“明晚送情报。”
柏熙指尖在妆奁边缘敲了敲,忽然起身从匣子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锦囊:“正好,昨日绣房做的香囊,里头塞了晒干的艾草,夜里走暗处能避避蚊虫。”
朵儿接过香囊系在腰间,指尖触到囊袋上细密的针脚,忽然道:“兰香今日在书房故意打翻砚台,未必是真的慌乱。”
“啊?”柏熙重新躺回软榻,扯过薄毯盖在腿上,贱兮兮的开玩笑:“她难不成在给咱们打掩护啊?”
“不好说。”朵儿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卷着竹香漫进来,“她若真心帮陆云流,瞧见窗台上的脚印就该声张。可她偏生闭了嘴,要么是真的蠢,要么……是想让我们拿到布防图。”
柏熙坐直身子:“你的意思是,她也是细作?”
“可能性不大。”朵儿摇头,月光在她眼底晃出冷光,“她父兄都在北境军中任职,若真是细作,风险太大。”
柏熙嗤笑一声:“管她打的什么算盘呢,布防图到了咱们手里,她的用处也就剩这点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枕下摸出枚月牙形的玉佩,“对了,这是啥?”
朵儿看了眼玉佩,颔首道:“信物,明晚接头时用得上,你引开巡逻卫时带着它,若遇上周遭有异动,就把玉佩压在老槐树第三道树疤下。”
“得嘞。”柏熙把玉佩揣进怀里,忽然打了个哈欠,“折腾这半夜,我眼皮都快粘住了。明晚的事明早再合计,先睡个好觉。”
烛火被夜风一吹猛地暗下去,映着两人沉下来的脸色。这侯府的夜,比想象的还要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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