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岩生病了，癌症，治愈几率非常小。
她看过不少在病痛中离世的人，亲人、朋友、同事，每一个都痛苦无比，毫无尊严。健康时再坚强的人也会崩溃哭喊，再积极向上的人也会主动求死。
死亡是天崩地裂，无处可逃。
勇敢对抗病魔固然可敬，但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生有何欢。出生和死亡皆是生命的一部分。
她不想为了那小小的几率毫无尊严地受折磨，既然生了病，死亡之前的痛苦就是必经之路。她宁愿肆意享受生命剩下的日子，然后承受痛苦，最后死亡。
这世上不是有过确诊癌症，于是放下一切去快乐地度日，结果癌症消失的例子吗？
她努力坦然面对死亡，同时亦会期待出现奇迹。
也是因此，当不同寻常的小男鱼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除了惊讶与害怕，心底隐隐升起丝丝兴奋。她愿意相信这世上存在不可思议的事，她希望这世上存在不可思议的事。她需要打破常规的事情出现，才能让她这一潭死水泛起涟漪，浮现生机。
此刻，才相识一天的小男鱼竟然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深切感受到小男鱼的不同寻常，心里对奇迹的期待愈发高涨。
不过她没有卸下伪装，她不想希望落空，希望燃起又熄灭是非常可怕的。她强压内心的激动，稍微右/倾身体，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故作轻松：“是啊，我生病了，非常严重的病，治不好，快死掉了。你们人鱼如此神奇，有办法能治病吗？”
小男鱼双手搭在浴缸边缘，上半身没动，但尾鳍轻微晃动了一下。他垂眸思考片刻，再抬眸，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有办法，不过，不可以强求。”
“有办法？”洛青岩眉梢一挑，可她不敢相信，再次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你了解人类现在的医学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吗？我得的是癌症，目前在医学上是不治之症。”
“你带着抗生素回到一千年前，那时候的人也会觉得理解不了，神奇得不可思议。”小男鱼稍稍扬起下巴，“千里传音的手机，能装下万物的电视，载人飞上天的飞机，他们都理解不了，都是奇迹。”
“你知道得挺多呀，怎么就不知道三明治呢？”洛青岩用手托住下巴，轻轻一笑，“听起来人鱼的文明比人类还要先进，那弄伤你的是……这背后不会有个巨大的阴谋吧？”
小男鱼垂下下巴：“不同的文明各有所长。三明治太细微了，我又不是人类专家，硬要说的话，冰淇淋更出名些。”
“那我请你吃冰淇淋吧！”洛青岩笑意更浓，“今天本来说请你吃大餐的，结果妹妹和姨父来了，就给你拿了点面包。你饿了吧？你还有什么想尝试的人类食物吗？”
“我一时想不出来，都可以。”小男鱼眼睛亮亮的，透露出期待的光芒。
“现在是宵夜时间，吃烧烤吧！保证把你香迷糊！冰淇淋明天再吃。”洛青岩说着从斜挎包里拿出手机开始点烧烤，“你喜欢肉食还是素食，我可以多点一些你喜欢的。呃……就是你更喜欢吃鱼肉还是更喜欢吃海草？”
“都可以。”小男鱼表情乖巧。
“你要看图片吗？看着图片选你感兴趣的。”
“我不熟悉人类的食物，你决定就好。”
“那我看着点了，点我觉得好吃的，你尝尝。我对美食是有追求的，我选择的菜式，怎么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好。”
-
五分钟后，洛青岩放下手机：“外卖点好了，餐厅那边做好餐，会有外卖员送到家里，需要四十分钟左右，耐心等会儿吧。”
“嗯。”小男鱼刚才一直静静的，再继续等待也没问题。
点完外卖，洛青岩大致平静下来，但快速的心跳她控制不了，希望的种子在跃动，她的目光回到小男鱼身上：“你是怎么感受到我生病了的？你说有办法治病，是什么办法？”
小男鱼沉默了，犹豫不决。
“又不能说？是人鱼的秘密？”洛青岩无奈地轻哼一声，接着嘴角带笑，她尽可能让自己显得轻松，“我都快死了，还能怎么着？我是知恩图报的人，不会做对人鱼不利的事。再说了，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我不要值钱的东西了，要命，不然你给我值钱的东西，我也没命花呀！”
小男鱼看着洛青岩，静静地看着，过了五、六秒，他缓缓开口：“人类的品性不够稳定，**太多太杂乱，这一刻是好人，下一刻可能就变成了坏人。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办法，我可以告诉你。只是，人鱼与人类相似却也有巨大的区别，人鱼能安宁地生活这么久，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不容他人侵犯。并且，只是有这样的办法，但不是谁都能达成的。”
洛青岩感受到小男鱼的严肃，她认真地点头：“明白，我想知道。”
小男鱼眸光微动：“人类和人鱼结成契约就能与人鱼拥有相同的寿命。不过契约需要双方自愿且真心相爱，否则无法结成契约，强行也无用，反而会遭到反噬。”
“啊？”洛青岩是真的惊诧，张开的嘴巴都忘记合拢。这么……童话的吗？结成契约……真心相爱……遭到反噬……她甚至怀疑对方是在给她讲传说中的故事，太……奇幻了。
“相信真爱的人类有很多，你不相信吗？”小男鱼倒没有对洛青岩的反应感到奇怪，他是淡定的，“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信真爱的人会认识到现实的爱和想象的爱并不一样。人鱼的真爱和人类理解的也有不同，不仅仅是靠激素分泌，有更深层次的情感，有很复杂的精神羁绊。”
小男鱼不觉得真爱是可笑的，反而十分真诚，这让洛青岩莫名有一种震撼感，仿佛接触到了从未见过的新事物。的确，小男鱼的存在就是奇幻的，他再带来些奇幻的事，当然是正常的。
“我……相信你所说的。”洛青岩轻缓地开口，眼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所以，是有人类和人鱼相爱的先例？”
“对，但并不多。”
“人鱼能活多少岁呀？”洛青岩不想气氛太严肃，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人鱼三百岁才成年，人类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我知道的最年长的人鱼已经一千七百多岁了。人鱼对世界的感知与人类有所不同，成为人鱼，需要舍弃很多人类独有的东西。”
“明白了。”洛青岩撩了下耳边的头发，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那……要怎么才能让你爱上我呢？我倒是挺喜欢你的。”
小男鱼蓦地红了耳朵，他的目光落到地上：“你……先帮助我养好伤吧……”
“嘶——”洛青岩眯起眼睛，“你这么说的话……我不得不怀疑契约的真实性，感觉……是你为了让我好好照顾你而编造出来的。”
“契约对于我们人鱼来说是神圣的！”小男鱼倏地别过脸，嘴巴一撇，“你不信就算了。”
“信信信！我绝对不是不尊重你们的文明！抱歉，是我肤浅，是我疑心重，是我防御性太强。”洛青岩感赶紧道歉，她双手合十，“就按你说的，先帮你养好伤，我一定尽心尽力，可以吧？”
小男鱼的表情依然不怎么开心，没有看洛青岩，但是鱼尾轻微动了动。
洛青岩感觉小男鱼的尾巴和小狗的尾巴有相似之处，她道歉后小男鱼应该没有特别生气，她又说道：“你也知道人性复杂，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谨慎点无可厚非，你能理解吧？你先消消气，我也去外面待会儿，等外卖到了我再过来。”
说完，她起身带着一直乖乖蹲在她旁边的栗子一起离开了浴室。
-
洛青岩先给栗子弄了点狗粮，然后自己去到客厅的窗边坐下，静静望着窗外的夜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初查出癌症时她只觉天昏地暗，由于手脚发软，她在医院坐了很久很久。
医院是个能放大人类情绪的地方，她的恐惧由内而外，越来越多，重重地压住了她。
消毒水的气味是难闻的，因为莫名有种冷漠感，似乎能隔绝人气；滴滴答答的机械声冰冷无比，每一声都像是死亡倒计时，让人心惊胆战；来来往往的人不像人，仿佛只是一具具空壳，拖着长长的黑影。
她感觉自己被遗弃在冰天雪地中，很冷很冷，浑身都冻僵了，她无法动弹，无法呼救，只能孤独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死亡，并不遥远，人类每天都可能死亡。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早晚而已，突然觉得，人生好像也没太大的意义，不论怎么过都是一辈子，长长短短没区别。
人活在世上需要牵挂，她的牵挂……父母已经离世，最亲的亲人只剩下外婆，她拼命了这么些年，存下的钱足够给外婆养老。外婆还有小姨，能够过得很好。
牵挂，也没有了……
或许，就该这么离开了吧。
可是，后来当她回到家里，她情不自禁放声大哭，哭了好久好久，停不下来，把眼睛都哭肿了。
人只要活着，就会有七情六欲，求生是人的本能。
尽管不愿为了一点点几率去痛苦地治疗，她很努力说服自己坦然接受死亡，但她心底始终是不想死的。
现在，她遇到了一条神奇的小男鱼，生的希望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不可思议。
不就是真爱吗？小男鱼长得那么好看，完完全全是她喜欢的模样，她会努力让小男鱼爱上她的。
就在她下定决心的这一刻，突然，停电了。
四周黑暗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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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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