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林的雾连缠了三日,山洞里的枯枝渐渐少了。萧夜痕每日清晨都会出去觅食,回来时总能带些野果和清理干净的兽肉,用削尖的木枝串着,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香气能飘出洞外。
谢临渊起初还有些拘谨,见萧夜痕熟稔地翻动肉串,将烤得最嫩的部分递过来,眼神坦荡得像山间的溪流,便也渐渐放下了芥蒂。他剑术精湛,却不擅这些野外生计,只能在萧夜痕外出时,负责守在洞内,清理火堆,或是打坐调息。
这日午后,雾稍散了些,阳光透过洞口的藤蔓,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萧夜痕不知从哪里寻来些草药,正坐在火堆旁捣鼓,谢临渊则靠在岩壁上,摩挲着腰间那半块玉佩。
玉佩的边角已被摸得光滑,玉质温润,只是不知为何,近日总觉得它有些发烫,像是在感应着什么。
“这玉佩对你很重要?”萧夜痕的声音从火堆旁传来,他抬眸看了一眼,手里还拿着捣药的石杵。
谢临渊指尖一顿,点了点头:“是我记事起就带在身上的,或许是……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他对自己的身世知之甚少,只知道是师尊在昆仑山下捡到他,带回宗门抚养。
萧夜痕“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捣药,语气却轻了些:“我也有件类似的东西。”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魔纹,边缘处有个小小的缺口,“这是我母亲留下的,说能在危急关头护我一命。”
谢临渊看着那块令牌,与自己的玉佩截然不同,却同样承载着念想。他忽然想起一事:“那日在玄冰崖,你说我的剑骨能克那些反叛者,为何?”
萧夜痕将捣好的草药敷在手臂的旧伤上,闻言动作微顿:“魔界的反叛势力修炼的是‘蚀灵魔功’,靠吞噬生灵灵力壮大,与我的功法同源,却更阴毒。而你的花魂剑骨,天生蕴含至纯至寒的灵气,正是这种魔功的克星。”他抬眸看向谢临渊,“就像……冰能克火。”
谢临渊若有所思:“那你的魔功……”
“我的功法虽也能吞噬灵力,却需以自身魔气为引,可控。”萧夜痕笑了笑,带着点自嘲,“可他们不这么认为,只当我是与他们一样的怪物。”
谢临渊沉默了。怪物?他又何尝没被这样看待过。
“对了,”萧夜痕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正是那日在溪涧捡的那块白石英,“这个还你。”
谢临渊接过来,那石头被萧夜痕揣了几日,带着些体温,阳光下依旧剔透如冰花。他指尖摩挲着石头的纹路,忽然道:“你说,我们会不会……本就不该是敌人?”
萧夜痕猛地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难以掩饰的光亮:“你想说什么?”
谢临渊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将石头放在一旁:“没什么。只是觉得,仙魔之别,或许并非如宗门所说那般绝对。”
萧夜痕望着他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笑了笑:“你能这么想,很好。”
傍晚时分,萧夜痕外出觅食未归,谢临渊有些不安。他走到洞口,神识外放,却被迷踪林的浓雾阻挡,只能隐约察觉到远处有灵力波动,似乎还夹杂着魔气。
是反叛者追来了?
谢临渊握紧寒川剑,正欲出去寻找,却见萧夜痕踉跄着跑了回来,身上沾了不少血迹,脸色苍白如纸。
“你受伤了?”谢临渊连忙上前扶住他。
“不是我的血。”萧夜痕喘着气,将怀里的猎物扔在地上,“是那些反叛者,他们找到迷踪林了,就在西边,离这里不远。”
谢临渊心头一沉:“我们怎么办?”
“走。”萧夜痕咬牙站起身,“往东边走,那里有座废弃的祭坛,或许能暂时避开他们。”
两人不敢耽搁,收拾了简单的东西,立刻动身。萧夜痕显然伤势不轻,脚步有些虚浮,谢临渊便扶着他,借着月光在林间穿行。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萧夜痕忽然停住脚步,脸色凝重:“他们追上来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熟悉的魔气波动。谢临渊回头,只见数道黑影已穿过雾气,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正是那日在玄冰崖见过的黑衣人。
“少主,这次看你往哪跑!”黑衣人冷笑,目光扫过谢临渊,“还有这个昆仑道士,正好一并解决!”
萧夜痕将谢临渊护在身后,魔气再次爆发,却明显比上次虚弱了许多:“有我在,别想动他。”
“就凭你?”黑衣人嗤笑,“你的本源魔气在上次已损耗大半,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
说罢,他挥手祭出数道魔刃,直取萧夜痕要害!
萧夜痕勉强抵挡,却因力竭,被一道魔刃擦过胸口,鲜血瞬间染红了玄色衣袍。
“萧夜痕!”谢临渊惊呼,挥剑上前,肩窝处的冰花骤然绽放,寒气凛冽,逼退了靠近的黑衣人。
“师兄,你先走!”萧夜痕推了他一把,声音嘶哑,“去祭坛,那里的结界或许能护你……”
“我不走!”谢临渊握紧寒川剑,与他背靠背站在一起,“要走一起走!”
冰花的寒气与魔气交织,形成一道奇异的屏障。黑衣人见状,愈发恼怒:“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便让你们同归于尽!”
他双手结印,浓郁的魔气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魔爪,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向两人抓来!
谢临渊与萧夜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谢临渊将内力运转到极致,冰花绽放得愈发璀璨,寒川剑发出嗡鸣;萧夜痕则燃烧起最后的魔气,与谢临渊的剑意相融。
就在魔爪即将落下的刹那,谢临渊腰间的玉佩忽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与萧夜痕怀里的黑色令牌遥相呼应!
光芒中,玉佩与令牌同时飞出,在空中碰撞、碎裂,化作无数光点,融入谢临渊与萧夜痕的体内!
谢临渊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剑骨,冰花的寒气瞬间暴涨,竟带着一丝神圣的气息;而萧夜痕体内的魔气也变得温顺起来,与那股暖流交织,形成一股更强大的力量。
“这……这是什么?!”黑衣人惊骇欲绝,那股力量竟让他的魔爪寸寸碎裂!
不等他反应,谢临渊与萧夜痕已同时出手,冰蓝剑气与墨色魔气交织,形成一道双色光柱,瞬间将黑衣人及手下的魔影吞噬!
魔气溃散,黑影消失,林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玉佩与令牌碎裂后的光点,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谢临渊与萧夜痕都愣住了,他们看着彼此,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腰间和怀中——那两块承载着念想的信物,竟以这样的方式,永远留在了他们体内。
“这到底是……”谢临渊喃喃道,指尖还残留着玉佩碎裂时的温热。
萧夜痕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若遇骨生冰花者,令牌自会相认……那是能与你共生之人。”
他看向谢临渊,看着他肩窝处冰花上沾染的、属于自己的魔气,看着他眼底映出的、与自己相同的震惊与茫然,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场相遇,从来都不是偶然。
原来,他无法吞噬的剑骨,他甘愿守护的人,从一开始,就与他的命数紧紧相连。
迷踪林的雾又浓了起来,掩盖了碎裂的玉屑与血迹。谢临渊看着萧夜痕,萧夜痕也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玉佩与令牌碎裂的那一刻,彻底改变了。
或许是仙魔殊途的界限,或许是彼此心中的壁垒。
又或许,是那份连自己都未曾明了的心意,终于在这一刻,破土而出,如同玄冰崖上,历经万年风雪,终将绽放的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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