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的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得脸颊生疼。谢临渊闭着眼,只觉腰间被一股力道紧紧箍着,那是萧夜痕的手臂。魔气在两人周身萦绕,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缓冲着坠落的冲力,却也让他剑骨上的冰花泛起阵阵刺痛。
“抓紧了!”萧夜痕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还有一丝刻意压低的紧张。
谢临渊下意识地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下,是温热的皮肉,与他印象中魔气该有的阴寒截然不同。
“轰——”
两人重重落在一片厚厚的腐叶层上,激起漫天碎屑。萧夜痕闷哼一声,显然是用后背当了肉垫,将谢临渊护得严实。
谢临渊挣扎着爬起来,借着透过林隙漏下的月光,看见萧夜痕嘴角溢出的血迹。“你怎么样?”他伸手想去扶,指尖却在半空中顿住——那双手上还残留着魔气,而自己的衣袖,已被方才划伤手臂渗出的血染红。
萧夜痕却不在意地抹了把嘴,撑着地面坐起身,笑道:“死不了。倒是你,剑骨没伤到吧?”他的目光落在谢临渊肩窝处,那里的冰花虽已隐去,却能看到淡淡的红痕,是方才染血时留下的印记。
谢临渊别开脸,避开他的视线:“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扮作杂役接近我?”
萧夜痕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仰头望着崖顶,那里已听不到追兵的动静,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呜咽声。“我是魔界少主,萧夜痕。”他说得坦然,“接近你,起初是因为你的剑骨——我的魔功能吞噬天下灵力,唯独对你的花魂剑骨束手无策,反而会被它的寒气压制。”
这与谢临渊的猜测不差,可他心底那点因“欺骗”而生的涩意,却并未因此消散。“所以,那些日子的陪伴,都是假的?”
“不全是。”萧夜痕转头看他,眼底的魔纹已淡去,只剩一片真诚,“我没骗你,你剑骨上的花很好看,也很珍贵。我也没骗你,看到你被人欺负,我确实想帮你。”
谢临渊沉默了。他想起阿夜蹲在雪地里画符号的模样,想起他为自己辩驳时涨红的脸,想起他说“我会守着你”时的认真……那些细节太过鲜活,不像是演出来的。
“裂谷的魔气,还有失踪的弟子,是你的人做的?”他又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不是。”萧夜痕断然否认,“是魔界的反叛势力,他们想夺我的少主之位,一路追杀我到昆仑。至于裂谷的魔气……恐怕是他们为了逼我现身,强行冲击封印所致。”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去,“那些弟子……或许已遭不测。”
谢临渊的心沉了沉。昆仑与魔界世代为敌,若真有弟子因萧夜痕而死,他与自己之间,便隔着一道血海深仇。
“你走吧。”他站起身,握紧寒川剑,“昆仑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也不会跟你走。”
萧夜痕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忽然低笑一声:“你以为现在还走得掉?”他抬手指了指周围,“这里是昆仑禁地外围的迷踪林,没有我的指引,你不出三日就会被困死在这里。更何况……”他的目光扫过谢临渊受伤的手臂,“你的伤口沾了魔气,寻常丹药压制不住,不出半日,便会开始溃烂。”
谢临渊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果然见伤口周围的皮肤已泛起淡淡的青黑,一股麻痒感正顺着经脉蔓延。他脸色微变——萧夜痕说得没错,这魔气与寻常妖邪不同,带着侵蚀灵力的霸道。
“只有我能解。”萧夜痕摊开手,掌心腾起一缕精纯的魔气,却并不伤人,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之力,“我的本源魔气,能中和它们。”
谢临渊看着那缕魔气,又看了看萧夜痕,只觉得这人比迷踪林的雾气还要难懂。他是魔,是昆仑的仇敌,却救了自己,还能解这魔气之毒。
“为何要帮我?”他忍不住问。
萧夜痕的目光落在他肩窝的红痕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或许是因为……你的剑骨,是这世上唯一不会被我吞噬的东西。或许是因为……那晚见你对着冰花发呆,觉得你和我一样,都是没人懂的异类。”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谢临渊的心。
没人懂的异类。
他从小听到大的“不祥”,与萧夜痕身为魔少主却被同族追杀的孤寂,竟在此刻奇异地共鸣。
“先处理伤口。”谢临渊终是松了口,却依旧别着脸,不肯看他。
萧夜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挪到谢临渊身边,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手臂。伤口周围的青黑已蔓延开,触目惊心。他深吸一口气,将掌心的本源魔气缓缓渡过去。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缕精纯的魔气接触到伤口的刹那,青黑色竟像退潮般褪去,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的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暖意,顺着经脉游走,竟让谢临渊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而萧夜痕的脸色,却在一点点变得苍白。本源魔气损耗,对他而言代价极大。
“你……”谢临渊察觉到他的异样,刚想开口,却见萧夜痕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动。
“快好了。”萧夜痕的声音有些虚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待伤口彻底恢复成正常的血色,萧夜痕才收回手,喘了口气,笑道:“好了,这下不用担心溃烂了。”
谢临渊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丹药递过去:“这是昆仑的凝神丹,或许能帮你恢复些力气。”
萧夜痕挑眉,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吞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润的灵力流遍全身,确实舒服了不少。“多谢。”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接下来怎么办?”谢临渊打破沉默。他既不能回昆仑——玄阳子定会将裂谷之事算在他头上,又不能独自离开迷踪林。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萧夜痕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我知道这林子里有个山洞,隐蔽得很,那些反叛者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谢临渊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迷踪林里雾气很重,能见度极低,脚下布满了缠绕的藤蔓和腐叶。萧夜痕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总能避开那些隐藏的陷阱和毒物,还时不时回头拉谢临渊一把,防止他绊倒。
有一次,谢临渊不慎踩空,萧夜痕眼疾手快地拽住他,两人踉跄着撞在一起,谢临渊的额头正好抵在萧夜痕的下巴上。
温热的呼吸交缠,带着彼此身上的气息——谢临渊的清冷草木香,萧夜痕的淡淡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
谢临渊猛地推开他,脸颊发烫,心跳得像擂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萧夜痕掌心的温度。
萧夜痕也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别开脸:“小心点。”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萧夜痕终于在一处岩壁前停下,他伸手推开一块不起眼的巨石,后面果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到了。”
山洞不算大,却很干燥,角落里堆着一些枯枝,像是有人来过。萧夜痕点燃枯枝,火光瞬间照亮了洞内,也照亮了彼此的脸。
“这里是我之前偶然发现的,还算安全。”萧夜痕往火堆里添了些柴,“我们先在这里避几日,等风头过了再说。”
谢临渊点点头,找了个离火堆稍远的角落坐下,开始运功调息。他能感觉到,经过刚才的魔气中和,剑骨似乎变得更加活跃,运转起内力来也顺畅了许多。
朦胧中,他感觉到萧夜痕一直在看他,那目光专注,带着探究,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你在看什么?”谢临渊睁开眼。
萧夜痕回过神,笑了笑:“在看你的剑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与魔气共存,甚至能压制魔气的剑骨。”他顿了顿,又道,“或许,古籍里说的‘不祥’,根本就是错的。”
谢临渊的心又是一动。他望着跳动的火光,轻声道:“从我有记忆起,所有人都怕我。他们说我会带来灾祸,说我的剑骨会吸走昆仑的灵气。”
“那是他们蠢。”萧夜痕毫不犹豫地说,“能吸灵气,说明你天赋异禀。至于灾祸……”他看向洞外,“真正的灾祸,是那些打着正义旗号,却容不下不同的人的伪君子。”
谢临渊抬眸看他,火光映在萧夜痕的眼底,跳跃着,像有星辰在燃烧。这个魔族少主,似乎与他从小听到的“凶残嗜血”的魔头形象,完全不同。
“你为什么会被追杀?”谢临渊问。
萧夜痕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因为我的魔功。寻常魔功靠吞噬生灵精血修炼,而我的魔功,却能吞噬灵力——包括魔气。他们怕我,怕我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所以从一开始,就想除掉我。”
原来,他也是个“异类”。
谢临渊忽然觉得,自己与萧夜痕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墙的两边,都是不被世人理解的孤寂。而此刻,这道墙,似乎正在悄然瓦解。
夜深了,火堆渐渐弱了下去。谢临渊靠在岩壁上,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衣披在了自己身上,带着淡淡的墨香。
他没有睁眼,只是悄悄攥紧了衣角。
洞外的风还在吹,迷踪林的雾气浓得化不开。而洞内,一人一魔,一醒一眠,在跳动的火光中,共享着这片刻的安宁。
谢临渊不知道,这场始于剑骨的相遇,这场被迫同行的逃亡,将会把他们带向何方。他只知道,当萧夜痕的外衣盖住他的肩头时,那点暖意,竟比昆仑的炉火还要让人安心。
而守在火堆旁的萧夜痕,看着谢临渊沉睡的侧脸,看着他眉宇间渐渐舒展的愁绪,眼底的魔纹悄然隐去,只剩下一片柔软。
或许,他一开始接近谢临渊,是为了剑骨的秘密。
但现在,他只想护着这个清冷的剑修,护着他骨上的冰花,护着他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哪怕,他是昆仑的人,而自己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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