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昆仑墟,积雪渐融,玄冰崖的石缝里钻出几簇嫩草,沾着晨露,倒添了几分生气。
谢临渊禁足已满半月,玄阳子却再未传过话。他也乐得清静,每日除了练剑,便是与阿夜在崖边消磨时光。阿夜不知从哪里寻来些种子,竟在石屋窗台下种出了一小片三色堇,紫的、黄的、白的,开得细碎热闹,与周遭的清冷格格不入。
“这花叫‘念想’,”阿夜蹲在花丛前,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我家乡的老人说,种下它,就能留住想留的人。”
谢临渊正在擦拭寒川剑,闻言抬眸:“你想留住谁?”
阿夜的动作顿了顿,耳尖微红,含糊道:“就……就是随便种种。”他转过身,恰好撞见谢临渊眼底的笑意,慌忙别开脸,“师兄,今日天气好,不如我们去崖下的溪涧看看?听说那里融雪后,能捡到好看的石头。”
谢临渊本想说“禁足不得外出”,但看着少年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点了点头:“不可走远。”
溪涧离玄冰崖不过半里路,融雪汇成的水流清澈见底,水底铺着圆润的鹅卵石,阳光透过水面照下来,石上的纹路看得一清二楚。阿夜脱了鞋,赤着脚在浅滩里淌水,时不时弯腰捡起一块石头,举到阳光下端详:“师兄你看这个,像不像你剑骨上的冰花?”
那是块半透明的白石英,被水流磨得光滑,确实有几分冰花的剔透。谢临渊接过来,指尖触到石头上的潮气,忽然想起那晚萧夜痕指尖的寒意,心头微动。
“阿夜,”他轻声问,“你见过魔气吗?”
阿夜的背影僵了一下,随即转过身,脸上带着茫然:“魔气?是……是传说中很可怕的东西吗?我只在话本里见过,说魔气能吃人呢。”他说得活灵活现,眼睛瞪得溜圆,倒像是真的在害怕。
谢临渊看着他坦荡的神情,暗自叹了口气。或许是自己太多心了,阿夜不过是个寻常杂役,怎会知晓这些。他将那块石英石放进阿夜手心:“收好罢,确实像。”
阿夜立刻笑起来,小心翼翼地把石头揣进怀里,仿佛得了什么宝贝。
两人回到石屋时,却见玄冰崖的路口站着两个外门弟子,神色慌张。见谢临渊回来,其中一人忙上前:“谢师兄,不好了!昨晚负责看守裂谷的弟子……失踪了!”
谢临渊心头一沉。裂谷是昆仑禁地,常年有弟子轮值看守,以防魔气外泄。“失踪了?”
“是,”另一人接口道,“今早换班的弟子发现,轮值的石屋空无一人,地上只有一滩血迹,还有……还有这个。”他递过来一块破碎的衣料,上面沾着暗色的污渍,边缘竟隐隐泛着黑气。
那黑气触目惊心,正是魔气无疑。
谢临渊指尖捏紧了衣料,寒意从心底升起。是追杀萧夜痕的人?还是……裂谷里的魔气出了变故?
“长老们已经去了裂谷,让我们来通知师兄,”先前的弟子低声道,“玄阳长老说……让你待在石屋,不许靠近裂谷半步。”话里的提防,几乎不加掩饰。
谢临渊点头:“我知道了。”
两名弟子匆匆离去后,阿夜才从他身后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师兄,那些人……是被魔气害了吗?”
“还不确定。”谢临渊将那块衣料收好,“你也别乱跑,待在石屋里。”
阿夜却拉住了他的衣袖,指尖微微发颤:“师兄,我害怕。”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额角的疤痕在慌乱中显得格外显眼,“我听说魔气会吃人,他们会不会……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看着少年恐惧的模样,谢临渊的心软了下来。他拍了拍阿夜的手背:“别怕,昆仑结界尚在,他们闯不进来。我会守着你。”
那一夜,谢临渊没敢睡。他坐在石屋门口,寒川剑横在膝上,神识外放,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阿夜缩在屋内的榻上,看似睡熟了,睫毛却时不时颤动。
夜深时,远处裂谷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响,紧接着,一股浓郁的魔气冲天而起,连玄冰崖都能感受到那股毁灭性的气息。谢临渊猛地站起身,握紧了剑柄——那魔气比萧夜痕身上的更甚,带着狂暴的杀意。
就在此时,石屋的门被轻轻推开,阿夜走了出来,脸上没了往日的怯意,眼神幽深如夜。“他们还是找来了。”他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谢临渊愣住了:“你……”
“师兄,”阿夜抬眸看他,月光照亮他眼底的魔纹,正一点点浮现,“抱歉,一直瞒着你。”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已冲破夜色,落在玄冰崖上,魔气翻涌,几乎凝成实质。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少主,你躲到昆仑这种地方,以为就能逃过死劫吗?”
少主?
谢临渊猛地看向阿夜,那个日日为他送柴烧火、陪他看冰花的少年,那个说“这花很珍贵”的少年,竟然……真的是萧夜痕?
萧夜痕没有解释,他转身挡在谢临渊身前,周身魔气骤然爆发,与那些黑衣人对峙:“我的事,与他无关,滚开。”
“无关?”为首的黑衣人嗤笑,目光扫过谢临渊,“这便是你不愿跟我们回去的原因?为了一个昆仑的小道士?也好,今日便将他一同杀了,让你彻底断了念想!”
说罢,他挥手祭出一柄魔刃,带着破空之声,直取谢临渊眉心!
谢临渊瞳孔骤缩,正欲挥剑格挡,却见萧夜痕身影一晃,已挡在他面前,徒手抓住了那柄魔刃。魔气与魔刃碰撞,发出刺耳的嘶鸣,萧夜痕的手臂上瞬间渗出鲜血,滴落在雪地上,像绽开了一朵朵妖异的花。
“我说了,不准碰他。”萧夜痕的声音冷得像冰,眼底杀意毕现。
他周身的魔气暴涨,竟硬生生将那黑衣人的魔刃震碎。黑衣人惊骇后退:“你……你竟为了他动用本源魔气?你疯了!”
萧夜痕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谢临渊,眼神复杂:“师兄,快跑。”
谢临渊站在原地,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萧夜痕手臂上的鲜血,看着那些魔气在他身上翻涌,看着这个曾对他笑、对他说“别怕”的少年,此刻正为了护他,与同类厮杀。
那些黑衣人见萧夜痕护着谢临渊,愈发认定了两人的关系,攻势更猛。其中一人绕到谢临渊身后,魔掌直拍他的后心——那魔掌带着吞噬灵力的气息,与萧夜痕的魔功如出一辙。
谢临渊察觉到时,已来不及转身。他闭上眼,以为必死无疑,却忽感肩窝处一阵灼热,剑骨上的冰花竟不受控制地绽放开来!
冰晶般的花瓣层层展开,寒气凛冽,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那魔掌拍在屏障上,瞬间被冻结,发出咔嚓的碎裂声。黑衣人惨叫一声,手臂已被冰花的寒气冻伤,魔气溃散。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萧夜痕。
谢临渊自己也懵了。他的冰花,竟能抵御魔气?
萧夜痕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抓住机会,魔气凝聚成刃,瞬间斩杀了那名受伤的黑衣人。“师兄,用你的剑骨!”他大喊,“你的冰花,能克他们!”
谢临渊没有犹豫。他握紧寒川剑,内力运转到极致,肩窝处的冰花愈发璀璨,寒气顺着剑身蔓延,竟让这柄仙剑染上了一层冰晶。他一剑挥出,剑意与冰花的寒气交织,形成一道冰蓝色的剑气,所过之处,魔气尽数消融,黑衣人惨叫连连。
一人一魔,一冰一黑,竟在此刻形成了诡异的默契。
激战中,谢临渊的手臂被一道魔气划伤,鲜血渗出,滴落在剑骨上。奇异的是,那鲜血竟被冰花吸收,花瓣上瞬间染上了一丝艳红,寒气更甚。
萧夜痕见状,瞳孔骤缩。他知道,谢临渊的剑骨虽能克魔,却也会被魔气所伤。再这样下去,谢临渊会撑不住。
“走!”萧夜痕一把抓住谢临渊的手腕,转身向着崖边跑去,“我带你离开这里!”
谢临渊被他拉着,踉跄着跟上。风声在耳边呼啸,他看着萧夜痕的背影,看着他手臂上未干的血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腕——那里,他的血与萧夜痕的魔气,似乎在悄然融合。
身后的黑衣人紧追不舍,魔气如影随形。萧夜痕纵身一跃,带着谢临渊跳下了玄冰崖。
坠落的瞬间,谢临渊只觉得耳边风声大作,而萧夜痕的手,却握得很紧。他低头,看见萧夜痕眼底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那朵染了血的冰花,在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昆仑的雪早已化了,可谢临渊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片冰原,却在这一刻,被染上了永不褪色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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