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门关前双阴夜
风波暂歇。
只可惜谷窅冥的通灵被中途打断，我们手中的线索寥寥无几。我左右瞧了瞧，发觉渔叙的神情并非我想象的应有的样子。寻常凡人见过这场面会如此镇定吗？还能玉面挂笑？
我按下心中疑惑，打算走一步看一步，莫名撕破脸可未必是件好事。
她能安然无恙地跟进阵来只能是两种原因，一是凡人之躯不受约束，二则是身怀一定修为以抵挡阵法。前者是小问题，后者却要多留意其目的了。
“虽说通灵失败了，但我意识游离时，看到一个红白身影倒在某间厢房。”谷窅冥回忆道，“而且我感觉这里有强的封印阵法。”
我沉吟一刻，看向那株柳树：
“照你的说法，是封印松动导致里面的邪祟得以冲破禁制、影响到附近灵气流动，所以方圆十里无半点生机。”
“看起来是这样的。”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麻烦了。修补封印不只是两三个人能完成的事情，莫说压阵法宝、补阵灵石，光是我和谷窅冥这半吊子功夫便无找出破损点的可能。灵力悬殊更是个严重的问题。
正想着如何处理这委托是好，雾障反倒以天井所在为中心，一点一点瓦解开、消散去。
而柳树的真容也彻底展露我们眼前。
暗红的线条布满树干，红绳粗细有别，与阵纹相交盘错，嵌入柳树，组成个极诡异的朝四面八方伸展开的阵——似乎这柳树是需要封印的东西。
不，不够合理。即使柳枝已然控拢住整座屋子。没有封印阵会把禁忌放得那么显眼，既是为防范歪门邪道惹出祸端，亦是为保障误入封印者的安危，毕竟封印不同于绞杀……
渔叙见我久久无言，杏眼追过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坦诚道。
天幕拨云见月，却不见银丝倾落，取而代之的是猩红血月。
这情形可不太妙啊。
“‘七月半，鬼门开。’中元逢血月阴上加阴，”谷窅冥瞥见我面色一青，抬眼望了望那轮红月，抿唇：“涂延，恐怕那些闯进结界的怨念会借这极阴之气，炼化实体。届时除非师尊相救，我们熬不过今晚的话，会……”
“会怎样？”渔叙看向祂。
我当即侧身冲“她”甩去定身符、雷火符，扭头把谷窅冥拽到身后，讥讽般吐出二字：
“会死。”
爆裂声响起，熟悉的白色出现又幻灭，那袭榴红长裙不染尘缕，依旧站定于原地。
“涂姑娘反应太大了。”
宽袖袍下敛起绯色灵力，兀地出现的水珠融在她的衣摆，一对灵动杏眼红猩泛滥，颤抖的尾音出卖掉她平静的语气：“双阴之夜*本就是个注定的死局，躲不掉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自然知道月圆之夜阴气最重，但双阴实在是意料之外。我年初听山上卦修的师伯解爻辞时，分明一年顺畅，无半分危机征兆。
“你的目的是什么？渔叙，如果你修为比我二人高，无论想做什么现在已经动手了吧。”谷窅冥最先反应过来，眼色犀利：“为你自己争取到联手机缘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不是吗？”
“是么？”渔叙笑笑。
听起来是个很好的主意，我反而不太理解为何谷窅冥会提出合作，片刻前还剑拔弩张着的啊。她那双变红的眸子一沉，不咸不淡地开口：
“恐怕二位要失望了。借由你们开门我才得以进来，你我所求之物却正好相悖。道不同不相为谋，待及日出便是迎来解脱的吉时。”
她说完这话，当即挥转衣袖翩然消失在我和谷窅冥视线里。
碰上谜语人了这是。
不过渔叙的话值得好好推敲一番。没有我俩施阵开门她无法进入这座凶肆，双方目的是不同的，还有最后一小句，“解脱”若是阵中邪祟逃脱镇压禁制——我们两个麻烦可就惹大了！
我看向谷窅冥：“我想，现在不得不骑虎上墙了。我们先镇压住封印阵法的缺口，阻断邪祟继续污染附近能居住的地方。”
“其他的只能等回镜栖楼反馈具体情况。”
“你确定单凭我们两个，可以找到这无名阵法的破损口？”谷窅冥皱眉，“要是不慎遭到反噬，就是命陨黄泉。”
我放眼望月，压下些情绪：“反正如今我们也被困进结界了，不妨做点有意义的事。”
＊
我二人绕过天井那株柳树，面朝南，循着刻于青石板的诡谲阵纹，走到一处厢房前。
血月照至门扉。
有了月光映衬，此时石刻阵纹折射出微弱的亮色。而我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
“谷窅冥，结界里的时间好像变快了。”
祂分来了个眼神。
“我们进来时正是日落西山，才不过酉时二刻。折腾完一盏茶的时间竟然快到子时。”
紧闭的门同样被有理不清的丝线缠绕着，地板上的纹路延伸入房内。没有仔细看的话，谁也不知这一回红绳并没有参与到封印阵的组成，它们只草草穿过门把、绑成死结，一团一团地作为阻拦物挂在那扇未蚀的沉木门前。
沉木，阴沉木，又是和阴相关的东西。
到这里还想不出封印阵下是什么的话，谷窅冥和我都要回炉重造、收获重修大礼包了。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阴阳既相生又相克，用极阴之物镇压的，只怕是与阳相关。可为何阵中受封的家伙还要汲取外界的精阳，总不能是封印出了问题……
想着，我不由自主地想伸手触碰那扇门。
“你做什么？”
我的手腕被祂攥住，灰眸紧紧盯过来。但为时已晚，我右手指尖已经抚到那一堆红色。
顿时！白光自门缝穿透而出，盖过了血月的光芒，像是师尊随手抛来的防御结界，裹挟住我二人的身形。等再睁眼时，这府邸的景象已变换作陌生模样——
所站的位置从北厢门外到了不知名院内的回廊，凶肆原先爬满枯藤的石墙的老旧痕迹不翼而飞，崭新得仿佛新宅落地，青灰薄瓦泛着刷过桐油亮泽，檐角挂起只铜铃，底下还坠着祈福的桃木符。
“这是……”我扭头朝向谷窅冥，对方摇摇头，抿抿嘴：“不是那座宅子。”
料到了，不过还是有些意外。
回想那霎间，似乎是红绳掩盖的门板下最先闪出小小的光阵。那是留在入口的转移阵吗？
或许是为了验证我的想法，谷窅冥捏起法诀，秀气的眉眼再次拧去一块：“也不是旋星阵*。大抵是个灵力充沛的留影阵。”
“那就行。既然进来了，不如找找这留影的主人公吧？”我心情平平，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四处张望，想要发掘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你还真是乐天派啊。”谷窅冥脖颈一耸，感觉这棵剑兰蔫吧了。
我忘了，我这个容易累的搭档每天都在硬撑。
“别乱跑啦，小心迷失在这里。”稚嫩的孩童声传到耳边，却不知声音来自何处，空洞似风。
我只是走了几步。
还是谷窅冥反应快：“什么人在故弄玄虚？”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便席卷而来，叫人衣裙迷沙：
“这是警告哦。”一道月白身影闪过，稳稳站定我面前。小女孩带着婴儿肥的白玉小脸鼓着气，嘴皮子碰了碰就吐出让我瞪大双眸的字眼：“既进来了，吾也不瞒你们两个小后生。吾乃被那阵法封印在此的神凰后人，阵法启动之际，吾在门上施了留影阵。”
但这不是最值得瞠目结舌。
因为她说：
“我姓祁，单名一个雨彐雪。”
祁姓不常见，再者她说自己是神凰后人。据典籍记载，神凰族族姓乐正，最为世人熟知的是出现在各种神魔话本里的苍凝仙尊乐正訾*。
而与神凰族后裔通婚的，史书里只有这么一脉——棠泽祁氏*。
昔日神魔大战，六界生灵涂炭。人族有志之士聚众而起，成门立派。人界一时诸多门派落地生根，共同抵御外敌。而至今，由于天灾**曾经声名在外的十八大门派，只剩下七大宗门*。
其中，棠泽祁氏管理着天曦殿，门中多是剑修，更甚会将一众优秀剑修收归门内或是用天材地宝请修为强大的剑修挂名在天曦殿。
可谓盛极一时。
近百年天曦殿的风评却急转下坡。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修真界剑修第一人、天曦殿最强首徒、祁家的大小姐——祁雪身陨了，自此天曦殿一蹶不振。
但是眼下，面前人竟然说自己是那位祁雪。我眸眼不自觉落在她发间，看到钗金闪的羽状发簪的一刻已经心中了然，确定了来者身份。
她无疑是那位传言里修真最强剑修，可怎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不愧履历高深，只消垂眼便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东西：“别想了，吾亦不知为何醒来会困于此地。有你这小后生胡思乱想的功夫，琢磨琢磨有什么法子离开此地才是正事儿。”
“那前辈您有什么见解吗？我二人修为不高，还是要仰仗您的。”
这个谷窅冥，说官话真是有一套。
“没有诶，我才刚醒。还只是幼童的模样，不要指望我有灵力带你们破阵啦！”
人，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
我心知劳烦这个小祁雪出手的可行性很低，在这俩对话间便已绕着回廊细瞧几圈，只是难为我自个收获甚少。
＊双阴之夜：在文里指中元节即七月十五之际，出现血月的那一夜；双阴，中元为一阴，而血圆月盘为二阴
万物负阴而抱阳一句：取自道德经第四十二章
旋星阵：一种单向定点传送阵
乐正訾：乐正，念作yuèzhèng，为姓；訾，念作zī
棠泽：为地名，位处东北
七大宗门：以天曦殿为首，往后以次是芜常阁、渡念宫、灵跃宗、长黎宗、万影门、拾痕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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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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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俗谕不仙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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