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阁的窗纸被秋风卷得轻响，苏清鸢坐在窗边的榻上，身形比半月前瘦了大半，原本合身的浅青弟子服空荡荡挂在身上，抬手时能清晰看到腕骨凸起，连往日圆润的脸颊，都尖了些。
她怀里揣着君无铭留下的信笺，指尖反复摩挲着纸页上“勿念”二字，可眼底的红血丝却藏不住连日的辗转难眠。昨夜又是一夜没合眼，闭上眼就会想起君无铭蒙着布巾的模样——他听她讲桂花糕做法时的专注，练剑失误时的懊恼，还有喂她解毒时，指尖落在她腕间的温度，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让她心口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疼。
婉儿师妹端来刚温好的粥，见她又望着窗外发呆，忍不住轻声劝：“师姐，喝点粥吧，你这几日都没吃几口，身子会垮的。”她把粥碗递到苏清鸢面前，看着她苍白的唇色和眼下的青黑，心里满是担忧——往日里鲜活爱笑的师姐，如今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一副单薄的躯壳。
苏清鸢接过粥碗，却没动勺，只是盯着碗里飘着的几粒桂花发呆。以前君无铭总爱抢她碗里的桂花，说“师姐煮的桂花最甜”，现在碗里的桂花多得很，却没人再跟她抢了。她勉强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桂花的甜混着心口的苦，刚咽下去就觉得胃里发堵，忍不住偏过头，捂着嘴轻咳起来，咳得肩膀微微发颤，连脸色都更白了些。
“师姐！”婉儿连忙递上帕子，见她帕子上沾了点淡红，吓得声音都变了，“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师！”
“别去。”苏清鸢拉住她，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没事，就是有点咳……别让师傅知道。”她怕君玄舟知道了，会更不肯让她去找无铭，更怕消息传到外境，让无铭分神担心。
婉儿红着眼眶点头，却还是悄悄把帕子收了起来——她得找机会告诉君长老，师姐这样下去，真的撑不住了。
苏清鸢重新靠回榻上，又摸出怀里的信笺。纸页被她揣得发皱，边角都磨破了，可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能背下来。她轻轻念着“待能护你时，定回来见你”，眼泪又忍不住淌下来，滴在信笺上，晕开了墨迹。
她想起君无铭送她的“护鸢”剑，连忙伸手摸向腰间——剑还在，剑穗上的青鸢绣纹依旧清晰，可握剑的人却不在了。她抽出剑，看着剑身映出的自己苍白消瘦的模样，突然觉得委屈，眼泪掉得更凶了：“无铭，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好想你……我快撑不住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得她打了个冷颤。她把剑收回鞘，又把信笺紧紧揣回怀里，像抱着最后一点温暖。她知道自己不能垮，得等着无铭回来，可这日复一日的思念像藤蔓，缠得她喘不过气，连身子都跟着一天天弱下去，只盼着外境的风，能快些把他的消息带来，能快些把他带回她身边，
午后的阳光透过静心阁的窗棂，落在苏清鸢榻前，却暖不透她眼底的沉寂。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是沈砚带着几位师兄弟来看她——手里还提着食盒，装着婉儿特意炖的鸡汤，还有三师弟从后山采的新鲜野果。
“师妹，我们来看你了。”沈砚推开门，声音放得极轻，可榻上的苏清鸢只是裹着薄被缩着，连头都没抬。众人走近了才看清，她原本合身的弟子服如今空荡荡的，露在外面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唯有手里攥着的信笺，被指尖捏得发皱。
“师妹，喝点鸡汤吧？婉儿炖了一上午，还热着。”二师兄把食盒递到榻边，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哄劝。可苏清鸢只是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落在帐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没听见似的。
三师弟看着她这模样，红了眼眶，别过脸小声嘀咕：“师姐以前多精神啊，跟着我们去后山摘果子，练剑时比谁都拼……现在怎么成这样了？”这话没敢说大声，却还是飘进了沈砚耳朵里。
沈砚蹲在榻边，伸手想碰她的被角，又怕惊扰了她，最终只是停在半空，声音发哑：“师妹，无铭那边传过消息，说他一切安好，你再这样熬下去，他回来看到，该心疼了。”
这话像石子投进静水，苏清鸢的睫毛终于颤了颤，却还是没说话，只是把信笺往怀里又紧了紧——那是无铭留下的唯一念想，纸上的字迹她早已摸得熟稔，可每一次触碰，心口的思念都像被揪着疼。
众人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都没了办法，只能围着榻边沉默。最后还是沈砚朝大家递了个眼色，轻声道：“我们先走吧，让师妹好好歇歇，晚点我再过来看看。”
师兄弟们点点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临走前，三师弟还把野果放在床头小几上，小声说：“师姐，想吃了就拿。”
阁内又恢复了寂静，沈砚却没走。他坐在榻边的椅子上，看着苏清鸢单薄的背影，眼底满是疼惜与无奈——他看着她从初入剑宗的鲜活少女，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师姐，也看着她为君无铭日渐消瘦，把自己困在思念里。他想劝，却知道所有的话都苍白，只能陪着她，在这寂静的阁里，多留片刻无声的陪伴。
夜色沉沉，静心阁的烛火摇曳着微弱的光。苏清鸢裹着薄被缩在榻上，怀里紧紧揣着君无铭的信笺，连白日里大师兄沈砚带着师兄弟们来看她时，她都没起身——众人围着榻边，看着她颧骨凸起、嘴唇泛白的模样，看着她眼神空洞地盯着帐顶，连谁唤她都没反应，只偶尔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笺边角，满室都透着让人心疼的沉默，最后只能叹着气，悄悄退了出去。
三更时分，阁门被轻轻推开，沈砚的身影在月光下显现。他没掌灯，只借着窗外的月色走到榻边，手里攥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他特意去山下铺子买的、苏清鸢以前爱吃的糖蒸酥酪。
“师妹，还没睡？”他声音压得极低，怕惊扰了她，却见苏清鸢只是动了动眼睫，依旧没说话，连看都没看他手里的东西。
沈砚在榻边蹲下，目光落在她露在被外的手腕上——那上面只剩一层薄皮裹着骨头，往日练剑磨出的薄茧还在，却没了往日的鲜活。他沉默了许久，指尖反复摩挲着油纸包的边缘，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妹，有些话，我藏了三年，今天再不说，怕就没机会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大师兄沈砚。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到榻边，轻声道：“师妹，医师说这药能安神，你喝些再睡。”
苏清鸢抬了抬眼，目光空洞地扫过他，又落回怀里的信笺上，没说话，连指尖都没动一下。
沈砚把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看着她腕间凸起的骨节，看着她眼底化不开的青黑，心里像被什么揪着疼。他在榻边坐下，沉默了许久，才声音发哑地开口：“师妹，我知道你在等无铭，可你不能这么糟践自己……你若出了什么事，我们都担心。”
苏清鸢依旧没回应，只是把信笺攥得更紧，指节泛白，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撑。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衬得阁内愈发安静。沈砚看着她这副模样，终是压不住藏了多年的心思，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颤抖：“师妹，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你刚入剑宗，跟着我练剑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苏清鸢的身子猛地一僵，终于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像是没听清他的话。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适，”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看着窗外的夜色，“可我看着你为无铭日渐消瘦，看着你连命都快不顾了，我实在忍不住……师妹，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无铭他……他未必能给你安稳，可我能，我能护你周全，能让你不再受这些苦。”
苏清鸢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却只有三个字：“我等他。”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沈砚心上。他苦笑了一下，眼底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却还是伸手，轻轻把药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我知道了。药还是要喝，就算是为了等他，也要好好活着。”
说完，他站起身，没再停留，轻轻带上门，将满室的寂静和她的执念，都留在了阁内。
苏清鸢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又低头摸了摸怀里的信笺，眼泪突然涌了上来。她知道大师兄的心意，也知道他是真心为她好，可她的心里，早就装满了那个蒙着布巾、会偷偷滴血饲剑的少年。她拿起药碗，一口口喝着苦涩的汤药，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无铭，我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一定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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