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的“赠礼”环节，恰赶在秋阳最盛时。演武场青石板被晒得发烫，朱红绸带在风里飘得张扬，弟子们捧着裹着锦缎的礼物，排成长队，目光都落在队伍尽头的苏清鸢身上。
沈砚走在最前，指尖紧扣着木盒边缘——里面的“凝灵玉”是他托商队从千里外的玉州城换来的，玉质通透，能日夜吸纳天地灵气，最适合苏清鸢稳固凝丹境的灵力。他站定在苏清鸢面前，喉结滚了滚，才将木盒递出：“清鸢，这玉……你修行时带在身边，能少走些弯路。”
苏清鸢接过木盒，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盒，却没打开看，只是微微颔首：“多谢沈师兄费心，这份礼太重了。”语气平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接的不是珍稀的凝灵玉，只是寻常的草药。沈砚看着她垂着眼睫的模样，心里那点期待像被针扎了下，悄悄泄了气，默默退到一旁，目光却仍黏在她身上，连握剑的手都不自觉收紧。
后面的弟子依次上前，护腕、绢册、绣着剑纹的帕子……苏清鸢都一一收下，轻声道谢，直到队伍末尾，突然冒出个小小的身影。
君无铭本不在赠礼队列里，却抱着个半人高的布裹，一步一挪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布裹沉甸甸的，压得他肩膀微微倾斜，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墨色蒙眼布下的耳朵尖，却透着紧张的红。他走到苏清鸢面前站定，仰起头，声音比平时亮了几分，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师姐，这是我给你的成人礼。”
他笨拙地解开布裹上的绳结，粗布滑落的瞬间，一道温润的金光先漏了出来——那是柄长剑，剑鞘是后山的乌木所制，没有雕花，只在剑柄处缠着圈浅灰棉绳，绳结处被摩挲得发亮，显然是被反复握过无数次。苏清鸢下意识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剑柄，一股熟悉的温热气息就顺着掌心钻进四肢百骸，像春日融雪般漫过经脉——那是无铭的血味，带着龙血特有的、淡淡的威压，和她中毒时尝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剑……”苏清鸢的指尖猛地一颤，握着剑柄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她抬眼看向君无铭，见他正仰着头等她的反应，小脸上满是期待，可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淡红痕迹，却像针一样扎进她眼里——那是之前割腕喂血时留下的疤，如今又添了新的细小划痕，显然是这半年来滴血饲剑时，不小心弄伤的。
“我养了它半年。”君无铭没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自说着，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每天早上我都用短刃划开手指，滴三滴血在剑身上，师傅说我的血能让剑认主，还能护着持剑的人。你上次被妖兽伤了，我……我没护住你，以后有这把剑在，它就能替我护着你了。”
他说着，还伸手摸了摸剑身，指尖划过剑鞘上的细微纹路，像是在触碰珍宝：“我给它取了名字，叫‘护鸢’，保护师姐的‘护’，师姐名字里的‘鸢’。”
“护鸢……”苏清鸢轻声念着这两个字，喉咙里突然涌上一阵涩意，眼眶瞬间热了。她握着剑柄，能清晰感觉到剑身上残留的、属于无铭的体温，那是他日复一日，用指尖的血一点点焐热的温度。她想起半年前，无铭总说“师姐我帮你磨剑”，每天都抱着块磨刀石蹲在演武场，那时她只当是孩子贪玩，现在才知道，他是在偷偷为这把剑做准备；想起他偶尔指尖缠着布条，却说是“不小心被木刺扎到”，原来那些伤口，都是为了给她铸这道守护。
“你怎么这么傻……”苏清鸢的声音发颤，低头时，眼泪刚好落在剑鞘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能想象到，每个清晨，这孩子攥着短刃，咬着牙划开指尖的模样；能想象到他看着血滴落在剑上，眼神里满是期待的模样；能想象到他为了攒够乌木做剑鞘，每天去后山砍树，手上磨出茧子的模样。这哪里是一把剑，这是他用半年的时光、无数滴鲜血，捧到她面前的真心。
周围的弟子们也安静下来，之前的议论声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人看着君无铭指尖的旧疤，有人望着苏清鸢泛红的眼眶，谁都明白，这份礼物里藏着的重量，远不是凝灵玉、高阶剑谱能比的。
沈砚站在一旁，看着苏清鸢握着“护鸢”剑的模样，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疼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凝灵玉再贵重，也不过是用钱换来的；而无铭的这把剑，是用血、用真心、用半年的日夜，一点点熬出来的。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心意，在这份沉甸甸的守护面前，显得那么单薄。
君无铭似乎察觉到苏清鸢的情绪，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裙摆，声音软了下来：“师姐，你是不是不喜欢？要是你觉得不好，我……我再重新做一把。”
“喜欢，”苏清鸢赶紧抹掉眼泪，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指尖触到他柔软的头发，语气里满是疼惜，“师姐很喜欢，这是师姐这辈子收到过最好的礼物。”她握着“护鸢”剑站起身，剑身泛着的金光，刚好映在她眼底，像盛着星光，“以后，它就是我的佩剑，我会带着它，就像带着你在身边一样。”
君无铭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蒙眼布下的嘴角忍不住弯起来，伸手攥住苏清鸢的衣角，小声说：“那以后我再帮你喂剑，让它变得更厉害，这样就没人能欺负师姐了。”
“不许再喂了。”苏清鸢立刻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的血很珍贵，不能再随便受伤了。以后有我在，也有‘护鸢’在，我们一起护着彼此，好不好？”
“好！”君无铭用力点头，攥着她衣角的手更紧了些。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洒在“护鸢”剑的金光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高台上的君玄舟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满是复杂——他知道，这把剑不仅是一份守护，更是一份羁绊，将无铭和苏清鸢牢牢绑在了一起。可龙血的印记太过明显，一旦被有心人察觉，这两个孩子的平静日子，恐怕就到头了。
而此刻的苏清鸢，还沉浸在心疼与感动里。她握着“护鸢”剑，感受着剑身上传来的温热，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护着无铭，绝不能再让他为自己受一点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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