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的女子眼疾手快,迅速倒下身子,双手平举,冷夫人的遗体被稳稳托起,一块染血的绢子落了出来。
风寻月不禁毛骨悚然,这渡行堂之冷酷果然名不虚传,姑姑为了报仇,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却还是不得结果,含恨而终,如今尸骨未寒,竟然还连棺材都被打破,若她泉下有知,这冤魂也难散。
未等在场的人松一口气,风寻月早已拔出长剑架在风遇情的颈上:
“向我姑姑道歉。”
“道歉!”见风遇情未开口,她又大喝一声。
后面又传来打斗声,梨花落于残雪,冬日唏嘘而去。
“你住手!”枪头正中风寻月后背,风笙情步步逼近,喝道,“放开我阿姐!”
风遇情的脸被冻住,她侧身望着风落雪的遗体,跪下来:
“抱歉。”
“令堂今日出殡,在下因无心之过,使令堂遗体不得瞑目,含恨而终。”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冷霜何,“郎君与女郎大人有大量,请看在夫人面上,原谅在下。彼此恩怨一笔勾销,也可抚慰冷夫人在天之灵,不知可否?”
话语沉重。冷霜何握紧了拳头,只见“报仇雪恨”站在雪中,抬棺的手已经有些吃力,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丧服上。
风遇情,你敢对我母亲不敬,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前面带路的马匹长嘶一声,冷漠从马上丢下一锭银子,吩咐道:
“给我去买一副新棺木安置夫人。”
冷霜何心知这是父亲的警告,只得扶起牌位,一扬袖子,道:
“走!”
然而这场纠纷却没有幸免于难,不知何时,装玉龙璧的盒子被打开,有人突然惊叫道:
“风女郎,出事了!”
那盒中玉璧不知何时已经碎成七八块,风寻月心里一紧,迅速追上去:
“莫走!跟我回去见侯爷!”
侯府主厅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位家仆端上茶:
“各位稍安勿躁,侯爷正与魏国公外出游玩,我们已派人前去通知。”
“风遇情,你先搅和我母亲的葬礼,害我母亲不得瞑目。现在又打碎我表妹运送的玉龙璧,公然与潜龙教为敌,这笔账,我无论如何都要与你一算!”
“玉龙璧是我打碎的,你想算账就找我!”风笙情招架住冷霜何,用力一推,刀锋擦出火星。
“笙儿!”风遇情话语未完,玉节鞭已经绞紧了冷霜何的黑玉青霜刀,“冷郎君,令堂之事在下自会善后,但潜龙教一向不入官门,与你们渡行堂也素无交情,为何此次侯爷竟会插手潜龙教之事?”
风笙情的手被划开一道狭长的血口,鲜血一滴一滴地渗在他们的眼里,如同凌迟。
“原来是冷堂主和‘漠北双姝’,风小郎君也来了啊,我就说今日陪义父去游玩赏景不怎尽兴,原是我侯府上别有一番风景啊!”
高栖衡收起手中折扇,走进大门,端起茶杯,饶有兴致地看向正在纠缠的风遇情和冷霜何,一鞭一刀缠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松懈下来。
“侯爷,小人办事不力,打破玉龙璧,现将罪魁祸首捉拿归案,一并请罪,望侯爷格外开恩。”风寻月不由分说,先一招将风笙情擒在地上,负荆请罪。
风遇情微微蹙眉,看向风寻月。
“风女郎,你大人有大量,何必与这位小郎君计较长短呢?”高栖衡笑着扫视一圈,“钱财身外物,破了便破了。”
“那我堂堂潜龙教,也是破了便破了吗?”
一人大步踏入主厅,正是潜龙教的赵永恭。他瞪了崔敛魂一眼,直接坐到高栖衡对面。
“潜龙教刚才惨遭横祸,如今玉龙璧又无端丢失,此事我潜龙教定会追查到底。”
风遇情护住弟弟,迎上赵永恭的逼视。
“风女郎,我知你姐弟情深,但有些事情还是公事公办更好,你若执意与我作对,就算今日是风老太太来了,我也不会留情面!”
“既然如此,舍弟就交给赵前辈你处置。”风遇情一挥袖,看向高栖衡,“侯爷,若无他事,在下告辞。”
她说着,站起来便往外走去。
“此事没结果,谁都别想一走了之!”冷霜何冲上前拦住风遇情,恨不得将她一指点入地狱。
“冷兄,你莫要着急。”崔敛魂说着,起身拉住冷霜何,将他扶回座位上,“风女郎已与我们道歉,至于玉龙璧一事,虽事关重大,但只是仪象门与潜龙教他们的恩怨,眼下有侯爷主持大局,我们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无事,江湖事江湖了。”高栖衡放下茶盏,“高某并非江湖人,只要两派不伤及我的人,我自然不会干涉。”
听到这句话,赵永恭便想擒下风笙情,风笙情一个转身闪开,杜康剑如白虹贯日,与赵永恭的三叉戟过了十几招,没等大家反应,酒香已过,风笙情又拿起被踹开的梨花枪,大喝:
“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我自认做错领罪,问心无愧!就算与你回去又何妨?”
“侯爷,就算玉龙璧之事可以私了,那风遇情坏我母亲葬礼,也断断不可饶恕!”
风遇情看着冷霜何的嘴脸,此人真是过分至极。先害潜龙教,再害自己,又害了笙儿,这次玉龙璧一事多半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贼喊捉贼,一唱一和,果真起劲。
“这些事竟然要劳烦侯爷亲自出马?况且我也与你道过歉了。你非要与我僵持,我绝不让步。”风遇情说完,就要告退。
“其实风女郎言之有理,她今日已在众人面前与渡行堂道歉,无心之失何必计较?”墙角冷幽幽飘出一个声音,暗香浮动,“霜儿,你太得理不饶人了。侯爷,你说是否?”
冷艳倚在扶手上笑,高栖衡看了一眼风遇情,也笑道:
“冷大堂主所言极是。至于玉龙璧一事,我的人办事不力,高某自会处理妥当,请各位放心。”
“侯爷这就不对了。人算不如天算,而且,谁能担保今日碎的那个就一定是真的玉龙璧呢?”
冷艳的话语飘飘然然,但没等她说完,厅堂外忽而又传来一阵声音:
“真是热闹啊!哟,风笙情,你怎么被绑起来了?”
一个戴着花旦脸面具的人收紧折扇,又是楚安年!风笙情一见到她,立刻转过头去,一语不发。
“好啊好啊,今日高某是做了什么得罪各位?怎么什么三教九流之人都能来侯府闹事了!”高栖衡说完,笑意更甚,“冷大堂主,你既说玉龙璧未必有事,是否有什么把握呢?”
崔敛魂随之呈递上一盒子,里面所装之物,竟真是一块完整的玉龙璧。
众人面面相觑,风寻月更是难以置信地冲了上去,其实担心玉龙璧之人,岂止风寻月。
赵永恭早已抢先一步将那盒子抢到,这玉龙璧背面还刻着当年潜龙教的印信,岂会有假?
“既然玉龙璧并无损坏,那赵郎君是否要放开舍弟呢?”风遇情走到风笙情身后,眼神逐渐冷峻了起来。
没等赵永恭回答,风遇情便蹲下身子解开风笙情的穴道和捆绳,带着他往大门方向离去。楚安年冲着赵永恭行了个礼,也跟着师姐要走。
“十三娘请留步,今日多有得罪,高某听说女郎正在找琴弦,特意命人寻到一批上好的琵琶弦,略表心意,请女郎笑纳!”
琴弦呈上,光泽明润,确是上乘的好弦。
风遇情挑眉,只丢下一个字:
“脏。”
说罢,她便转身出门。风笙情回头瞪了一眼高栖衡,跟着姐姐出了侯府。
“师姐,我听阿珩说你今天竟然遇到了‘报仇雪恨’,还把冷夫人的棺材都打破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楚安年摘下面具,看向风遇情。
“还说呢?今日阿姐出门去取琴弦,不知怎的就被人找了晦气。明明禾香楼上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修景珩不也见到了吗?那人拿着武器追杀阿姐,阿姐不走难道等死吗?明明就是有人在害阿姐!我看,就是冷家那帮人和丰庆侯干的!”风笙情又像爆竹炸开似的,喋喋不休起来。
风遇情忽而转身看向风笙情,风笙情被看得有些心虚,阿姐虽然一向不爱管他的事情,但这次似乎自己是真的闯了什么弥天大祸,惹得她恼火了。
“前日未时,你是不是和修郎君一同去了城南那家叫‘赏遗舫’的古董店?”风遇情并没有丝毫怒意,但乌云已经无声聚集。
“是啊,修景珩说他要找一串珍珠链子来打他的那件头冠,我就陪他去了呗。”风笙情心中莫名其妙,这事情和今天有什么关系,平时他也不是没完成阿姐交代的事呀。
直到踏进门槛,风遇情才变了脸色,只是变得更加淡漠:
“你那日是不是与人说了什么?”
风笙情还是有些不明白,他仔细一回忆,才恍然大悟——
“其实我们还想去一趟嘉木郡——”
他那天一时忘形,竟说漏了嘴,将这事说与那老板听了!
怪不得丰庆侯会不断为难他们,为难阿姐。莫非,丰庆侯已经对他们的行踪有所察觉?
“阿姐,是我不对,我知错了,你要打要骂都可以!”见风遇情一语不发却越来越冷淡的模样,风笙情的心被压得沉重,他双膝一跪,低头认错道。
风遇情看着风笙情,她并没有刻意要责罚笙儿的意思,笙儿是她的亲人,有些事情过去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罚你抄五十次《孙子》给我罢。”
“唉!高栖衡生性多疑,又心狠手辣,眼下之计唯有尽快查出真相,离开这是非之地了。”楚安年看向风笙情,师姐已经走远了,他还是跪在地上答应着,“你呀,来个将功补过吧。”
“嗨,风女郎,我去城西那赏遗舫里给你买了些琵琶弦,还有一套律管,这可是前朝的宫廷乐师所传,是那老板多年珍藏呢!你看看好用否?”
一见到这古董店里的玩意儿,风遇情的眉头又蹙了起来,道:
“多谢郎君好意,只是我已找到适合的琴弦,就不必郎君多花心思了。”
修景珩见风遇情脸色漠然,还没知该说些什么,楚安年已经跑上来道:
“你可别和师姐提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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